“这位便是玉峰先生吗?请上座。”
翌日,临时顶替管知县,努力让安塞县恢复安宁的孙典史百忙之中,抽空将楚行一众唤到跟前,准备提点面命一番,看到一脸不情愿的田见秀,上来便安排到了上座。
这位老典史虽然一直被县官压制,在安塞县抬不起头来,但是这巴掌大的安塞县城,谁有几分真本事,这位老典史还是很清楚的。
“在下已然提刀弄杖,算不上读书人了。不敢在四爷面前称先生。四爷若是不弃,唤在下一声见秀即可。”身材瘦削的田见秀似乎还没从昨日那血腥的场景中恢复过来,神情很是沮丧。
早些年一直祈求天下大乱,一展心中包袱,可是当乱世真的来临的时候,这位读书人出身的药铺掌柜发现,乱世终究哭的像是他这般一点勇力都无的普通人罢了。
“天下承平太多年了,让太多像是先生这般读书人以为读书,为圣上治理河山、牧民即可,须知早些年在九边,有几位大人不通晓些兵事。”老典史宽慰着说道,“况且,你能堪破时局,提点我那徒孙,这份恩情无论如何老夫都是要谢的。”
楚行一脸疑惑的看着师爷,不知道老爷子卖的什么官司,这个田见秀虽然历史上的名气不小,但是在自己那旮沓,连个屁都不算,敢不听话,大嘴巴立马就盖了过去。杀人就杀人,何至于忧郁一整晚,真的是没出息至极的人物。
怎么到了师爷这里,竟然这般礼遇。
他哪里知道,县尊一死,在加上昨夜乱兵动荡,追随县尊一袭的文人,死的死,散的散,如今他虽然代县尊行事,但是手头只剩下一堆大头兵,万事千头万绪,连个懂文书的读书人都没有。
这也是,老爷子看到楚行身边儿有个文士,这般激动的原因了。
“不敢受老典史夸奖。”田见秀局促的坐在椅子上,看到老典史殷切的眼神,羞愧着说道:“在下之所以一直与楚巡检说起安塞将乱,实在是恨那残酷的管知县入骨,期盼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好杀了他,为民除害罢了。况且整件事,在下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也没立下寸功,倒是楚巡检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如鱼得水,收获颇丰,最后更是一锤定音,击破了高迎祥大军,为朝廷立下赫赫功勋,前途光明。”
“到底怎么回事儿,大家都很清楚,田先生不必为我吹捧。”楚行连连摇头,现在回想,当时真的是脑子抽了,才敢几个人就驾车冲击高迎祥大军。
那可是高迎祥,人家两箭就险些要了自己的性命。现在想想都后怕,若是高迎祥真想害自己呢?
恐怕师爷就只能抱着自己的尸体哭了。
而且再说了,这狗朝廷害了自己一家性命,自己要这功劳有什么用呢?况且自己不通文墨,文官肯定是走不成的,虽然懂得一点兵事,但是朝廷现在连兵饷都发不出来,自己难道跟着朝廷,领着一班兄弟饿肚子吗?
所以当脑子的热度过去,楚行便不觉得,拿下安塞对自己有什么用处了。
当然了,自己和一般兄弟总该有个归途,跟着各路反贼一样,似没头苍蝇一样,东溜西蹿肯定是不行的。
老典史看楚行对于田见秀所言功勋,并不是如何热切,当下如何不明白,这小子还是看不上这个安塞县,忍不住暗暗摇头,终究是年轻,格局不够,野心也就巴掌大,若是没有这把老骨头提点,怕是一辈子也就混个山野土霸王的命。
当下,老典史伸手拍了怕田见秀的肩膀说道:“玉峰先生,你也是识文断字之人,老朽想暂时聘请你做西席先生,为老朽出谋划策,平稳安塞局势。读书人的本事,若说作乱可能难一些,但若是说,平灭乱世应该还是可以的吧。将来时机成熟,老夫自会安排你为官一方,届时官袍在身,出行前呼后拥,也不枉你十几年的寒窗苦读。”
对此,老典史还是颇为自信的,读书人这辈子图的不就是光宗耀祖,为官一方么?
只是,让老典史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田见秀闻言,却谦逊的拒绝了,“秀就是一穷酸书生,本事平平,如何给四爷出谋划策,况且明廷腐朽,百姓苦不堪言,秀即便是饿死,也不愿意食一口皇粮的。”
此话一出,即便是楚行也颇为动容。
说到此处,就不得不牵扯到,科举制度对书生的洗脑了,明朝太祖开始,讲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对读书人颇为优渥,时下读书人都是讲究,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
他还真的是头一次,第一次遇到,有一个读书人,赤裸裸,坦诚的说,不愿意为朝廷做事的。
要知道,在楚行看来,这田见秀除却擅长摇唇鼓舌,能忽悠之外,真的本事一点都没有。
这样的人,如果非得跟着反贼去对抗朝廷,肩不能抗,手不能提,那是要吃大苦头的。
实际上,即便是楚行,都不认为自己能够跟李自成、高迎祥他们那般,东征西讨去搏个前程。
而同样的道理,像是师爷这般一把年纪的人物,按理说已经接近七十五,早就该退休回家颐养天年,真的不知道为何他死死的抱着官位不放。
要知道像是他这种武夫出身的人物,即便是后来做了典史,人人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