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马行了一夜,到达濒州时,天光已大亮。
屠沐将锦衣卫主力与风雷军驻扎在了濒州城外,尽量不引起百姓恐慌。
祁溶承诺十日后撤兵。
他需要时间整顿兵马。
当然,这只是在拖延时间。
“十日后,我们又当如何?”
江锁刚睡醒,揉了揉眼睛,问:“倭寇的兵马已经南下,不日便会抵达濒州城楼之下。若那时屠沐与倭寇左右开弓,只怕禁军与炽炼军会打得拙荆见肘。”
祁溶沉吟半晌道:“只能向平州的楼苍兰调兵了。”
江锁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便未答话。
车外传来一阵喧哗。
江锁掀帘看去,只见布告栏前围了许多人。
“谁家女子中了选,那可是祖坟冒了青烟!”
“他不选王侯将相之女,为何偏生要挑咱们百姓家的闺女?”
“莫不是为那东宫太子择妃?”
……
议论之声传入耳中。
江锁问裴战:“他们在看什么?”
其实,她心里猜出了八九分。
裴战转头道:“是卧龙殿在民间选秀女。”
江锁与祁溶对视一眼,当即明白了贤亲王为何不选王侯将相,只挑百姓人家。
明仁帝不理朝政二十年,既无内阁支持,亦无兵权在手,是一个实打实的傀儡皇帝。
贤亲王取而代之以后,急需建立自己的势力,若此时选择王侯贵女,将来极有被架空的危险。
现如今的当务之急是选出秀女,诞下真正属于他的龙子,将来朝堂之上,才有可能有他贤亲王的一席之地。
江锁揶揄道:“看来,殿下要有小娘了。”
祁溶语气平淡地道:“那我这个做儿子的,要赠他一份大礼才是。”
*
卧龙殿里青烟缭绕。
贤亲王身着仙鹤道服,静立在铜鼎旁。
连翘跪在殿前,额头抵住地板,道:“今日有一批秀女入宫,请陛下移步至御花园选秀。”
贤亲王伸出手,将连翘扶起,道:“与朕私下见面,你不用跪着。”
这声音与明仁帝并无二致。
简直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连翘受宠若惊,弓着腰不敢抬头,颤声道:“奴婢何德何能,面见天子如何能不跪?!”
“凭你替朕杀了那百无一用的废物哥哥。”
贤亲王凑近铜鼎,狠狠吸了一口熏香。
连翘久居深宫,最会察言观色,听出了贤亲王的意思——他算是熬出头了。
连翘“噗通”一声跪在贤亲王面前,郑重磕下三个响头,道:“奴婢不懂陛下何出此言。陛下乃真龙天子,这世间有且仅有陛下这一位,奴婢三生有幸能常伴陛下左右,即便立时死去,当再无遗憾。”
贤亲王嚼着铜盘里的香灰,不由得放声大笑起来。
这香灰是个好东西啊。
哥哥在世时便痴迷于它,宁可不吃饭,也要每日食用香灰。
后来贤亲王也尝了一些,每日吃一点,整天都不觉得饿,渐渐地,人便消瘦下来,身姿如鹤。
贤亲王又伸出双手将连翘扶起。
他今日能坐在龙椅之上,全仰仗连翘对明仁帝的“悉心照顾”。
那日祁溶离宫前去平州,连翘便开始在明仁帝的汤药里加入了一味参药。
参药本是补品,在皇宫之中极是常见,所以用起来也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明仁帝因长年服用丹药与香灰,身体的底子异常薄弱,龙川侧翻之后更是命悬一线。
连翘在汤药中加入大剂量的参药,没过多久,便将明仁帝的身体熬得油尽灯枯。
连翘道:“皇后娘娘已在御花园恭候。”
贤亲王问:“秀女中,可有属意之人?”
连翘答道:“有一位张姓姑娘,样貌在所有秀女之中最为出众,年纪也适合,昨日刚满十八。”
“竟有这么巧的事?”
贤亲王漫不经心地道:“查清楚她的身份了没?”
连翘信心满满地道:“双亲皆以务农为生,干干净净。”
他将每一位秀女的身世都摸了个遍,确保每一位秀女都是寻常百姓的闺女。
如今陛下的首要任务是诞下龙子,并非寻求朝中助力,所以,即便有朝臣想要贿赂连翘,将自己的女儿塞进秀女队伍之中,也被他拒绝了。
贤亲王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连翘答道:“张长灵。”
“要不今日便不选秀了。”
贤亲王突然觉得乏了,道:“让张长灵于今夜前来侍寝,朕相信你的眼光。”
贤亲王未坐上龙椅之前,经营着祁都最大的教坊司,夜夜过着放歌纵酒的生活,什么美人没有见过,睡在床上,也无非那么回事。
选与不选,没什么两样。
“可……”
连翘犹豫了片刻,不知此话当讲不当讲,壮着胆子道:“可皇后娘娘已在后花园等候。”
“让她不等了便是。”
贤亲王挥了挥衣袖,径自回龙塌休息。
御花园中百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