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黄昏,快活林烧起诺大的篝火,兼有稍小的篝火点缀其间,从半空往下俯瞰,颇有星火燎原之势。
淡薄的晚霞拥着熟透的红日映湖而照,又被篝火渲染得更加绚烂多彩。
一众靓丽的少女素纱在身,持剑在手,围着篝火欢快的跃动,跃动中不乏旋转,旋转中也不乏低伏。
素衣映红,轻舞飞扬,剑光唰唰有声。
秋风送晚,徐徐摇林,枝叶飒飒作响。
一张张娇俏的脸庞,比晚霞比篝火更加绚丽多姿。
一道道婀娜的倩影在明快的乐声中越发轻盈曼妙。
这些都是升天阁的侍剑,围以篝火,群以剑舞,当真引人入胜。
更有歌声悠扬于天际,回波于湖面,缭绕于火焰,明艳在眼前。
歌者居然是薛伊奴,唱得是前唐名曲将军令,清亮婉转的嗓音陪着雄厚的乐声竟是别具风情,予人一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少女剑舞如行伍,女声歌唱似升帐。
猛然聆听,猛然一见,的确给人一种眼见一亮的惊艳感。
很难让人想象其实这仅是临时凑合。
薛伊奴出身教坊司,更擅长妖娆妩媚的情歌和引人遐想艳曲,也是看这里都是江湖人士,实在不好唱那些靡靡之音,只能硬着头皮唱将军令。
没想到竟是莫名其妙地合适,一开场便艳惊四座。
在场一众江湖人士无不如痴如醉,有些定力不够的少年游侠儿甚至止不住露出色魂授予的模样,又被身边的女伴给生生揪醒。
大家都在看薛伊奴和一众侍剑,唯有快活林的副主事黄溪站在篝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偷瞄授衣。
他眼见授衣小姐三不五时地给那个风客卿倒酒夹菜,心里既是倍感酸楚,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酸楚在他想得而不可得的丽人竟然做着这么卑微的事情,松气在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之中那些会令他痛不欲生的情景。
风沙根本无心欣赏歌舞,一个劲地向张馆长敬酒。
张馆长每次想开口说事,都被风沙以敬酒挡下,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往马玉怜。
奈何马玉怜相比妹妹实在太胆小,主人随便投给她一个闭嘴的眼神,她便缩着颈子不敢作声了。
宴到半途,薛伊奴及侍剑退场,一众服饰华丽的教坊司舞姬纷纷入场,轻盈的聚向篝火,好似一群缤纷的蝴蝶绕花蹁跹。
乐声一变,琴瑟相生,清中相应。乐声陡发,便震惊四座,一时间鸦雀无声,除了风过叶响、火焰噼啪,大家竟连呼吸都屏住了。
风沙倒是听出此乐好似宫廷之乐,虽然不甚完整,也不可能完整,但是已经属于礼乐的范畴,民间几乎不可能听到。这些江湖人物前所未闻,当然会被震慑。
连伏剑和授衣都不例外,情绪竟似随乐声而起伏飞扬,视线随着作舞而目眩神迷,肺腑齐激,五内俱感,恨不能一跃而起,随之起舞。
倒是马玉怜和张馆长不变如常,尚能平静地欣赏,显然宫廷乐舞对两人来说并非稀罕事,何况这也并不算完全的宫乐,少了很多演奏器具。
薛伊奴在侍女的带领下,挟着阵香风,轻盈地行来。风沙、伏剑、张馆长还有马玉怜皆起身相迎,风沙和张馆长连番称赞,马玉怜看着主人赞不绝口,也跟着夸了几句。
她现在的身份是随张馆长赴宴的贵客,并不是主人的奴婢。
风沙和张馆长之间本来就给薛伊奴留有空位,张馆长请薛伊奴入座。
薛伊奴含笑谢过,挨到风沙的身侧坐下,向几人介绍当下的舞乐。
“陛下召曰:礼乐之重,国家所先。命端明殿学士王卜讨寻旧典,撰集新声。王学士奏上旋宫之法,教坊司以调制曲,便是此雅乐之音。”
薛伊奴冲风沙微笑道:“要不是风少在此,他们可不敢演奏。”
所谓雅乐,乃是祭祀天地、祖先和朝会、宴享时使用的正统音乐。拥有严格的使用规范,不同等级、不同背景的人使用不同的乐舞,不得逾制。
薛伊奴其实是在暗示教坊司在拍风沙的马屁,居然连御制的雅乐都搬出来了,虽然担心逾制,仅是打了擦边球,毕竟还是奏了。
风沙心道原来是王卜那个老小子为北周考证正声,造成律准,失笑道:“我的面子这么大呀?”
薛伊奴掩嘴嫣然:“那是自然。”
风沙心里挺嫉妒的,礼乐事关教化、祭祀等国之大事,实际上是订立一种上位规则,包括皇帝都只能在此规则下行使皇权。
寻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甚至意识不到其重要性,所以根本不在意,却是百家最想分的一块饼,居然被司星宗给占了。
侧面说明司星宗在北周扎根很深,王卜本人也深得柴兴的信赖和看重。
薛伊奴忽然凑唇贴耳,轻声道:“最近谣言四起,不少有关奴家,不止是否传到了风少的耳朵里?”
风沙微怔,摇头道:“倒是没曾听说过。都什么些谣言,你说我听听。”
薛伊奴垂目咬唇道:“说奴家不知检点,作风淫滥什么的。奴家什么情况,风少最清楚不过,求您一定要给奴家做主啊!”
“还有这事?”风沙不禁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