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院里此刻依旧是张灯结彩,欢闹不息。
各色环肥燕瘦的美人,如同南园粉蝶般在众人间来来去去,看到这般景象,贺晏清的身子骨明显僵了一下。
游光蒲就走在他的后面,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不禁暗自奇怪……平日面对血腥酷刑都不皱眉头的指挥使,怎么来趟青楼,反应这么大?
韩擒此刻才从后面赶进来,领他们去了之前打点好的空房间。
“贺大人,衣服都准备好了,里面请吧。”
贺晏清先行踏入了房间,游光蒲踌躇地迈出一只脚,又立即给缩了回去。
……她一个如假包换的女子,和贺晏清一屋换衣服,是不是有些不妥?
门口的韩擒见她想往外走,诡异地瞧了她一眼。
“你去哪儿?衣服湿了不换啊?”
“呵呵,”游光蒲干笑两声,“贺大人贵不可言,同奴婢一屋换衣服,不合适吧?”
“……怎么不合适?”
身后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游光蒲猛一扭头,就见贺晏清趴在门边,幽幽地盯着她。
“你莫非是嫌命长了,妄想从本座眼皮子底下溜走?”
游光蒲急忙摆手:“奴婢不敢!”
“那就别耽误功夫,人要是没抓到,回去拿你是问。”
贺晏清一个扬手,就把衣服扔到了游光蒲脸上。
游光蒲一时被衣服挡住了视线,还来不及反应,后背就被韩擒用力一推,顿时不受控制地扑进了房里。
“咚——”
她差点摔的以头抢地,而门在已经身后“咯吱”一声,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游光蒲狼狈地取下脸上的衣物,揉着膝盖正要从地上爬起来,冷不丁就看见面前绣着花鸟的屏风上,映出了一道挺秀的人影。
那人肩宽腰窄,精瘦修长,光看背影就能觉出那身躯之下,蕴含的暴戾和力量。
他正低头解了腰间的玉带,往那屏风上随意一搭,接着便要去解衣襟上的系带,吓得游光蒲忙转过脸去。
贺晏清这厮怎么也不知避讳!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嘶,不对,这要是贺晏清比她先换完衣服,出来撞见她,那她女子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思及此,游光蒲赶忙哆嗦着手,慌乱去解身上的衣物。
屏风内的贺晏清,听着外面一阵乒乓作响,不禁嗤笑一声,下意识放缓了手上的动作。
“阿菩,你在外面拆衣物还是在拆房子?”
游光蒲朝他的背影瞪了一眼,语调竟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憨,“……大人,奴婢也是头一次扮小倌,哪里知道这衣服如此难解。”
贺晏清不但没有责怪她的顶撞之语,反倒相当热心地说道:“那你过来,本座帮你砍一刀。”
“不了不了……岂敢劳烦大人。”
她回想起上次对方挥刀架在她脖颈上的情形,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
……其实同贺晏清生活了这些时日,游光蒲也算是对贺晏清的品性有了一定了解。
贺晏清与那些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哥不同,成天将“拆”啊“砍”的挂在嘴边,还动不动就喜欢拿武力压迫她,性格也难以捉摸……不过有一点好,那就是他说话算话。
他答应过会保住她,所以连韩擒看到她遇险都没往外追,他也会二话不说跟着往下跳。
而且贺晏清机敏聪颖,远比她看到的还要更洞察人心,比如放在她床头的那盒药膏,和随口向四六提起她的鞋不合脚……
她不确定这是否是他刻意所为,收买人心的手段,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戒备正在一点一点被他动摇。
……不过他肯这么做,是为了那桩灭门案吗?
游光蒲睫毛搭拢,将干净衣服从肩头拢起,怯怯地开口问道:“大人……那桩案子的背后深不见底,你确定真的要查下去吗?”
听到她的话,贺晏清缓慢转过身去,看向了屏风后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瘦弱身影。
他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那桩案子”是什么,不过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蔡中平对你好吗?”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提到蔡中平了?
游光蒲不解,但还是照实回答道:“义父对我自然是好的。”
贺晏清又问:“那他被人杀了,连同亲友全被杀了,你会为他复仇吗?”
游光蒲几乎是想也不想地说道:“当然。”
“……那我也一样。”
贺晏清的声音很轻,但是其中的沉重却又重达千金。
游光蒲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对方问话的意思,他是在告诉自己,他有一个在意的人死了,死在灭门案里,所以他一定会复仇。
只是不知他在意的人会是名单上哪一个呢?难道他有在李府做丫鬟的姐姐,或是当差的父亲?
此时贺晏清已经穿好了衣服,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游光蒲正在系最后一根系带,冷不丁见他冒出来,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结果没注意地上的那团衣物,被绊了下脚。
多亏贺晏清上前一步,眼明手快拉住了她的肘部,才没有摔倒。
“……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