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院一边临街,一边靠着秦淮河,梁则广非常幸运地选到了靠河的窗户。
河对岸全是手执莲花灯的男男女女,星火点点的花灯带着人们的寄托,顺着水流一齐飘向远方。
在破开窗户的一刻,游光蒲感到耳边风声烈烈,下一秒她便随着梁则广不受控制地坠落了下去。
此时此刻,她脑内一片空白,唯一想到的就是……希望等下摔下去别太疼。
所以当她看到接下来的景象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想。
就在她坠落的窗户里,陡然窜出来一个身影,迎面朝她扑来。
那黄褐衣袍上的飞鱼被隔岸灯火照的明明灭灭,但望着她的那双眼睛,却折射着灼人的光辉。
像一块燃烧的熟碳,滚烫的连燃起的烟尘都足以将她烫伤。
……是贺晏清?怎么会,他怎么会……
她从未想过贺晏清会来,而且是以这样的姿态出现,紧随其后,不顾一切,明明传闻中的他,是那样一副冷冽阴狠的样子啊。
游光蒲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无措,震惊,亦或是动容的神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梁则广松开了自己。
但梁则广松开她,却并不想放过她,他紧握手中的碎瓷片,就要往游光蒲的脖颈处扎。
幸亏贺晏清眼疾手快,抽出腰间的绣春刀砍了过去,梁则广为了闪躲,只来得及在游光蒲纤细脆弱的脖颈上,划出一道浅而长的猩红印记。
眼看着梁则广先一步落入河面,贺晏清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伸出左手大喊:
“游光蒲,将手给我!”
……这好像还是贺晏清第一次叫她的全名,她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呢。
游光蒲淡然一笑,伸出双手去够对方的胳膊。
风随着在高速下坠越来越急促,她险些睁不开眼,只感觉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拽住,下一刻位置轮转,她就陷进了一个坚定而温暖的怀抱里。
瞬间,她的鼻尖便充盈着对方身上淡淡的茶香,还有茶香也掩盖不了的,浸淫诏狱多年所累积的腥甜血气,和杀伐之气。
换作平时游光蒲早怕了,但现在的她不仅不反感,然而莫名觉得安心。
只听“噗通”一声,两人双双坠入冰凉的秦淮河,彻底浑身湿透。
幸好水流不是很急,游光蒲被托举出河面,狼狈地趴在贺晏清肩头,吐出了一口水。
“……谢,谢过贺大人。”
“别动。”
贺晏清一边固定住游光蒲的腰身,一边抽出一只手抚向她的脖颈,不容拒绝地说:“头抬高点,让我检查一下伤口。”
他的语气还是如往日一般强硬,手上的动作却分外轻柔。
游光蒲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薄茧,落在自己的肌肤上带起了一阵麻苏的触感,和摩擦下淡淡的温热。
“……还好不深。”
贺晏清盯着伤处良久,冷不丁发现面前的人正梗着脖子,动作十分僵硬。
一向不留情面的男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两人间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
游光蒲的衣物湿漉漉地贴在身上,领口在先前在和梁则广的撕扯中被强硬挣开,露出一片光洁白皙的肌肤,在此刻昏暗的夜色下,在河水的洗礼下,竟白如玉雪。
虽说贺晏清出生青楼,见过比这昳丽十倍千倍的艳色,但他此刻竟喉头一动,快速的移开目光,罕见地显出几分慌乱的意味来。
而且不知是不是心里作祟,他总能闻道对方身上,散发的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在浸过水后越发的濡湿香甜。
种种想法萦绕脑间,贺晏清竟没发现,自己那洁癖的毛病没有再犯。
恰巧此时,韩擒的声音从楼上传了过来:
“贺大人,你和阿菩还好吧?”
贺晏清像找到发泄口似的白了他一眼,怒道:“……废物一个,还不快滚下来捞人!”
锦衣卫的效率没话说,不多时韩擒便麻利地划着小船,将两人平安接上了岸。
贺晏清抖落着皂靴里的水,看着耷拉在身上的衣服,脸色很不好,毕竟他今日穿这件御赐飞鱼服时,可没想过会来秦淮河泡澡。
韩擒的大圆脸凑上来,腆着说道:“大人,高川已经带着人去追了,等下便会有结果,您先换件衣服要紧。”
……
距离这里近又能换衣服的地儿,非长春院莫属了。
但等韩擒买来衣服,打点好一切,贺晏清却站在门口半天不肯进去。
乖乖……这位爷又是怎么了?
聪明如韩擒,提溜着眼睛转一圈,便想起了这位恶名在外的指挥使,最人尽皆知的一项传闻:相传贺晏清是从一青楼女子肚子里爬出来的贱种,从小爹不养娘不爱。
虽然韩擒这些年在贺晏清手下办事,确实没听说过他有家人……但贺晏清要是真厌恶青楼的话,刚才又何必只身冲入长春院呢?
难道就为了跳窗而出,舍生去救阿菩?
……这,这把他的头砍了都不可能啊……
还不等韩擒想明白,游光蒲那厢就耐不住了,她身着潮湿的单衣站在风里,忍不住冷的直打哆嗦。
于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