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拥挤的鬼群,走在纵横的鬼市东区,姮以汐静静地任扶修这么拉着走,她看着扶修宽大的背,不知为何心头竟感轻松。
即便是封了枷锁,她的心弦也是一直绷紧着。
骨山之事,扶修帮了她太多。
无论是姮以汐还是朱小蝶,都承受不了欠别人人情。
尤其是当扶修与她说开启栗寒岭会有极强副作用时,她更是坚定了心中的决定。
“是呢,那你还不快点挑好衣服?走走停停浪费我时间。”姮以汐面不改色地用轻蔑的语气回道。
扶修闷声不语,径直进了一家盖有双层的布铺。
老板见来了客人,急忙从柜台冲了过来,刚要开口推销一番,抬头一看是三界无不知晓的妖物,惊呼一声后,倒在旁边的货架上,慢慢消化过激的情绪。
布铺门口已被堵得透不过气,有的甚至疯狂到将脑袋拔下举高高。
姮以汐挣脱了扶修的手,将泄了气的老板拉起,轻笑下带着命令的生硬口吻,“还不去取上好的布来,供网红寄生贼挑选。”
当“寄生贼”这三字从姮以汐嘴中说出时,老板才敢确定眼前这妖物是扶修。
没等老板动身去取布匹,扶修就已将花镜覆住整个店铺,彼岸花丛遍地泛起寒气,本就湿冷的鬼界此刻仿佛冰窖,惹得老板和门口鬼民直打哆嗦。
“不必,我已经挑好了。”扶修微抬起头,上了楼。
除了姮以汐,其余鬼民都能感觉到整个身子如灌了铅,难以动弹。
即便是不务正业的寄生贼,作为一个亿年妖,在三界多少都有一定威慑力。
扶修如此举动,倒是迅速遏制了鬼界的蠢蠢欲动。
姮以汐站在梯口,看着那渐渐隐去的高大嫣红,紧闭双唇,蓝瞳微缩,长睫袭上一丝薄雾。
彼岸花海还在蔓延,它们将鬼界东市染红,混着深紫色的界天。花镜消去周遭的所有吵杂,将整个东市陷入死静。
下楼的声音很轻。
姮以汐闻声看去时,望见扶修披发于后,穿着一身白色内裳,手侧拖着几缕艳色布匹,宛若清晨简单梳洗后从内阁走出的公子。
扶修取过老板挂在肩上的皮尺,一声不吭地放在姮以汐手间。
她不知他如此是何意。
直至扶修将布堆放在一边,自然打开双手,静静看着她时,姮以汐瞬然明了。
但她犹豫了。
她一点都不希望扶修顺着她的表面用意。
扶修低下身,向前微倾,用手勾起皮尺末端,道:“姮以汐,是你先引的火。”
长睫上的薄雾被气流颤落,蓝眸静如止水,“真当自己是少爷,等人伺候呢?”
“怎么?不愿意了?”扶修双手将皮尺前段拉直,贴在姮以汐的前肩,看着测量后末尾的数字,平肃道:“你为我更衣束发,我为你量身制衣,两两相抵。”
姮以汐眉头一蹙,自愧还不够了解扶修。
“两两相抵”四字,显然扶修知了她的心思。
花镜慢慢腾起迷蒙水雾,扶修脱去姮以汐披身的薄纱。
姮以汐的身子已不受控制地将手抬起。
就在扶修的皮尺要量姮以汐胸围时,姮以汐咬舌解了控,夺过皮尺,“我就不该信你在岭口说的鬼话!”
“姮以汐,你可不止欠我这一身衣裳。”扶修莞尔。
“我可以不还。”姮以汐这倔强的回答,扶修早已猜透。
“你可知何为寄生?”
随着话音落下,扶修一把将姮以汐拥入怀里,俯首贴紧,单手轻轻划过几缕银丝。
他本就不是什么无欲无求的修仙妖神。
只是被故土驱逐后常年穿嬉于人世间,观望了太多尘世惘然。
“所谓寄生,便是依附于他人生活。我希望我们是向互利共生发展,而不是消亡殆尽。”扶修语气逐渐温柔,眼神浅藏春风。
浓雾下,他仿佛再次看见那日江南蒙雨中,水墨灰白间,唯一给他留下色彩的蝴蝶。
用那双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骄傲得不可一世的蓝眸,紧紧盯着他。
花镜愈渐潮湿,绵绵细雨纷落,水珠顺着姮以汐的脖颈滑落在锁骨上,湿了绣衫。
白雨跳珠打在雪青色的油纸伞面上。
扶修直起了身,手心躺一朱红火棘簪,“阎冥待你不薄,将蝶汐这一三界都巴望着的灵谷租下并赠与你,你应该听他的安排。”
这一朱红火棘簪姮以汐记得,那日在泉边撞见扶修沐浴时她戴着的,想必是她身患黑血病时,扶修从她房中梳妆台上拿的。
“你还顺走了我多少东西?”
“我现在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他鲜少这般,仿佛一夜间,不正经的少爷长大了。
但又或许扶修本就如此,毕竟活了那么久。
“厉鬼也好,鬼官也罢,阎冥将你交托于我,那你就是我的。”
扶修的语气十分严肃,绝不是玩笑。
“爱跟你就跟着吧。”姮以汐无奈一笑,心中自嘲,顺了顺手中的皮尺,道:“请把身子低下些,扶修少爷。”
皮尺与姮以汐一同轻环住了扶修的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