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他的目光,不闪不避。
萧誉下颚紧绷,并不说话。
卧房内,一时间安静至极。
阿蛮见他没有动静,俄顷,冲着他露出一个笑:“夫君不肯让蛮蛮自证?”
她明明在笑,萧誉却只觉心中很是不舒坦,冷着脸喊人:“来人!”
守在门口的仆妇极快应声。
萧誉盯着阿蛮,神色冷清,吩咐仆妇:“去书房,将书架上第一排第六本、第三排第八本、第九排第九本书取来。”
此前的封丘邑郡守酷爱附庸风雅,府中书房内藏书不少,很多都是孤本,只是封丘邑被蜀地割让给梁地来得太过突然,他没来得及将书房内典藏搬走。
仆妇生怕自己记不住,又小心翼翼重复了一遍,待听到王爷的应答,才急匆匆去取书。
等这名仆妇走远。
萧誉又将另外一名仆妇唤了进来,依旧冷着脸,一字一顿地吩咐道:“去书房,将书架上第二排第三本、第四排第七本、第八排第二本书取来。”
阿蛮一直安安静静,等这名仆妇也急急地走远,才觉自己身体过于紧绷,又有些许的懊恼,他竟疑心自己至此!同时派两个人去拿书。
她脸上的笑淡下来,垂下眸子,开始悬臂研磨,一举一动,娴静优雅。
两名仆妇一先一后很快回来,恭恭敬敬奉上六本书,俱都是典术,甚至还有本《九章算术》,是“算经十书”中最重要的一种,少有人懂。
萧誉视线在这六卷书上扫过,竟一时有些迟疑,这些典术,全部生僻难解,便是平日里常常翻看,想要记下来也难得很。
他眉心轻拧,再度将视线落到阿蛮脸上。
阿蛮自然也看到这几本书了,但脸上神色未变,音调缓缓:“夫君可随意择选。”
萧誉本欲将书撤掉,但她这般,他当即冷哼一声,随手拿了本《太公六韬》,《太公六韬》乃战国时期黄老道家典籍,全书有六卷,共六十篇,思想精邃富赡,逻辑缜密严谨,是一部极著名的道家兵书。
他将书卷打开,择了其中十页,目光审视般看向阿蛮:“这十页,一刻钟。”
他果真就要试试她是否真的过目不忘。
十页,一刻钟,难度极大。
阿蛮并无异议,将《太公六韬》接过,凝神细看。她惯来喜看纵横谋略之书,对道家之书知之甚少。
但此书却颇为对她口味。
萧誉一直看着她,她看书的时候,睫毛轻颤,小脸上神情认真严肃,书页一页页翻过。
一刻钟很快就到。
阿蛮将手中《太公六韬》放到一侧,并未多看萧誉,而是沉默提笔。
她确如桑东所言,极擅书法,其笔势,飘若游云,颇具道韫之风。
十页书卷,她默写起来,丝毫未见停顿,不过是刚刚开始写到第六页,萧誉忽而沉声开口:“不必写了。”
他脸色已有些难看,只觉心中烦乱之感愈发严重。
阿蛮执笔的手微顿,而后神色自若地将笔放下,声音里带着不解:“夫君不疑蛮蛮了?”
萧誉看她,放在膝上的手,竟微微有些汗湿,声音微沉:“昨日只有你进过书房,我自然会疑你。”
阿蛮又恢复成极端庄标准的郡主坐姿,冲着他微微露出笑来。
萧誉压下心中不适之感,拧眉问她:“你摆出这样的架势,等我回府,究竟何意?”
他本以为她今日在府中,定会惶恐不安,期盼着得到他的谅解,未曾想,她竟如此冷静,还想出这样的办法,得以自证。
他这样问,阿蛮不得不回答了,她眼神极其真诚:“夫君既然疑心,蛮蛮自然需要自证,若不然,岂不平白蒙了冤屈?我是进过书房,也看过那本地方志,但城防图,却是真的从未见过。这样的大错,我自然不能认。”
萧誉看向她面前刚刚默写完的字。
她确实有不动城防图,却能将图记住的本事。
阿蛮今日身体本就不舒坦,如今又等了他小半夜,此时便有些撑不住,未等他再回应,她从案几后起身:“天色已晚,夫君该歇了。”
她这般说着,唤进竹香等侍女,服侍自己洗漱。
萧誉在案几前,脸色不愉。但极快,他迅速起身,出了卧房,大步朝着书房走去。
郡守府中仆役、仆妇共上百余人,子时末,全部被从睡梦中唤醒,众人集中在前院,茫茫然,面面相觑。
他们平日里行事,本就战战兢兢,生怕惹怒梁地这位北方霸主,如今突然深夜被聚集到一起,皆知是发生了大事。
萧誉已派人去营地将石山等人唤来,此刻,石山率人将数百名仆役、仆妇团团围住。
此等架势,已然让在场之人两股战战。
尚未知晓发生何事,仆役、仆妇们皆都跪地求饶。
萧誉神情冷漠:“尔等本是府中旧仆,念在你们已是我梁地百姓,便对你们宽容以待。竟不知,养了狼子野心,有人进书房动了城防图。”
他的声音,一字一字皆传入在场之人耳中。
尚未等再一次的求饶声响起,他已冷然开口:“尔等,当诛!”
几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