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景帝正在德胜门上检阅许国操练的新兵。
多年后,旧地重游,回想往日兵临城下,再看今朝兵强马壮,也有一种物是人非之感。
景帝望着瓮城之内营侯模拟作战,喊声震天,心有所感,回想当年。
许国为主力救朝阳门,燕晟带着火器去守西直门,河南、河北、山东与南京的勤王部队各自守一门,燕晟新提拔上来的将校再分守余下的安定门与阜成门,魏淮与周宣留守与新帝共守德胜门。
瓦剌同时进攻九门的压力,让京师本就不足的兵力分散,薄弱的守卫力量就像一个脆弱的蛋壳。
九门告急,四面哀歌,许国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应接不暇。
没有许国这道防御,城外的布兵很快就不堪一击,魏淮虽勇猛,但扛不住敌不寡众,被也先打击得连连后退。
也先气盛,沙场上血肉翻飞,顿时尸山血海,连护城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不久,魏淮力竭,竟收兵退至城门下喊话道:“开门开门!老子打不动了!”
新帝殷承钰就站在城楼上,这关头谁敢放魏淮进来!
周宣代新帝地朝魏淮喊道:“魏兄,出门没有回头路,你还是挺一挺……”
不等周宣的话说完,敌方的箭羽飞至,一箭射穿周宣的鼻尖,透过头骨,在后脑处露出鲜血淋漓的箭头,寒光凛凛地正对着新帝。
这一瞬间太快,快到殷承钰还没反应过来,温热的血液与腥臭的脑浆便喷溅在自己的脸上,看着周宣软绵绵的尸体徒然地倒下,殷承钰有些茫然地摸了摸脸颊。
迟来的恐惧与紧张笼罩在她头上。
这次是周宣,下一次会是谁?会不会是她自己?!
殷承钰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这里是战场,刀剑无眼,哪怕她鼓舞士气的时候说了无数次以身殉国云云,但都没有这一次,距离死亡如此之近,近到让她心跳如鼓。
“陛下!陛下!此地不宜久留!瓦剌他们已经要攻城了!”
直面死亡的恐惧让城墙上的众人都有些骚动,文官多是担心自己的小命,而武将多是担心陛下的安危会算在他们头上,总之人心乱糟糟地混杂成一团乱麻,根本没有拧成一股绳一致对外的决心。
殷承钰从城墙垛向下望去,只看见黑压压一片的人头攒动,也先的士兵前仆后继地渡过护城河,冲到城门之下,一边用破门锥冲撞闸门,一边用登云梯试图登上城楼。
守在城墙上的小卒们合力推倒登云梯,爬到半路的瓦剌兵就像下饺子一样摔下去,咕噜咕噜滚入护城河里。
然而瓦剌兵还是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德胜门围个水泄不通,刚刚还在吼着要开门的魏淮无路可退,只能掉过头去与也先厮杀。
城墙上你推我拥,城门外你杀我挡,满眼的血色刺得人心慌,身边的臣子与护卫不住劝殷承钰往后退,喋喋不休的话语与战场上垂死前的哀鸣比起来,弱得简直像蚊子叫,让殷承钰心口窝着一团火。
这股郁闷之气让殷承钰推开严严实实护在自己身前的“肉盾”,抽出先帝的宝弓,瞄准登城梯上一串一串的瓦剌兵,弯弓搭箭,一击即中,让一个即将爬上城墙的瓦剌兵滚了下去,巨大的冲击力让身后的一串瓦剌兵都跟着掉了下去。
“陛下!”众将顿时震惊。
先帝宝弓在殷承钰手中嗡嗡作响,弓弦的震动带动殷承钰的手臂微微发抖,但殷承钰并没有受伤,多年来射箭的肌肉记忆与弓箭和弦,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豪情在胸腔涌起。
这是她的沙场!这是她统领的战争!
“谁也不许退!”殷承钰发号施令道,“去准备石灰,带工匠去修补城门,匀出一半运到城墙上来,朕要给他们洗个热水澡!朕就不信,瓦剌兵不是肉做的!”
殷承钰口吻中的冷酷让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不同于燕晟的慈悲心肠,殷承钰从来不在意自己手上沾满鲜血,反而是这种野蛮的杀戮激发出她原始的求生本能。
面对敌人来犯,她绝不会坐以待毙,只有反杀回去,让沉甸甸的人命落在她手里,她才能寻回对自己以及对他人生命的掌控。
看到新帝是死了心要守住城门,萌生退意的臣子也不敢再退缩,只得听从新帝的安排,有条不紊的迎战。
户部准备柴薪和粮草,督促伙夫为士兵熬制伙食;工部负责城墙修缮的工匠四处救火,亡羊补牢,负责兵器锻造的匠人也不停歇;太医院的医者在战场上穿梭,为伤患包扎伤口;督战太监将阵亡的士兵拖下去,再由其他人顶上来;兵部记录阵亡士卒姓名和战功,战后准备抚恤……
所有人都忙得像个陀螺,在生死未卜的沙场上脚不沾地得奔走喊话,仿佛在快一些就能跑出死神的魔爪。
城墙外魏淮根本撑不住了。
城墙内的士兵还有休憩、轮换,甚至吃点东西补充体力的机会,但魏淮和他的兵什么都没有,他们只能机械地去砍杀涌上来的敌人,或者被敌人砍杀。
魏淮看着自己剩下的士兵寥寥无几,突然间对城墙上怒吼道:“陛下,我魏淮就一条命,你要就拿去,自此我们英国公府再不欠你的!”
魏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