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晟捏起那张“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在火光中微微一晃,火苗碰触纸条的瞬间便火焰大长,将纸条吞噬下去,速度快的由不得郑卓去制止。
燕晟瞧着烛火飘出的点点黑灰,摇头道:“厂公看在晟的面子上,不予追究吧。”
郑卓从被冒犯的盛怒中回过神来,也觉得这匕首不像是刺客所为,反而像个孩子稚气的把戏。但在西厂面前如此放肆,还是不容宽恕。
但是郑卓心底还是有一丝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值得燕晟这般回护?
郑卓瞥了一眼燕晟,放弃了向燕晟询问的想法,很明显燕晟就是那种锯嘴葫芦,哪怕在西厂大牢的刑罚过一圈,也不一定说一字的那种。
但是寻风望气是郑卓作为西厂厂督最起码的能力,就算燕晟不愿意说,郑卓也有的是能耐把这个捣蛋的小崽子挖出来……
燕晟从郑卓那不甘示弱的神情中看出,这件事情是不会善了的。
但燕晟早已经过了“欲与天公试比高”那般争强好胜的年纪,经过官场多年的沉浮,早就修炼出一副“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的随遇而安,对于郑卓的斤斤计较,他也只能顺其自然。
既然两人已经无话可谈,燕晟便借着手臂痛,吹灯赶人了。
次日,何贞早早便来报到,要为燕晟医治手臂。与此同时,郑卓也提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童闯了进来。
那小男童一身穿戴不俗,一瞧便是高门贵族家中的小少爷。
若不是备受宠爱,谁会给一个小童披上苍碧色孔雀金丝缎袍,袖口金丝绣着福寿二字,单单那条故作深沉的黑领子,便是一整条上好的貂背。而且人虽不大,却背着一个半身长的弓箭,很明显那弓箭还不是摆设,弓弦随着小童的挣扎而震动,发出嗡嗡得低鸣,仿佛在为小主人鸣不平。
那小童一边挣扎,一边叫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敢绑我!”
带到燕晟面前,郑卓把小童往地上一掼,小童摔倒,灵活地在地上打个滚,便站起身,鬼溜溜的小眼珠四下乱转,像是找逃生的路线。
郑卓喝道:“你昨日伤到这位大人,你知错吗?”
那小童撅起嘴,不屑地瞪了燕晟一眼,又在燕晟的视线下秒怂地转开目光,抿了抿嘴唇,故作嘴硬道:“我没错!你都承认是你对不起陛下的。”
那小童想起自己身在宫外,不敢泄露宫闱密事,只得将“陛下”两字含在嗓子眼里咕噜一声,但在场的人都是人精,谁能听不出一个小孩子的小心机?
燕晟轻笑道:“是许将军讲给你听的?”
燕晟开口便点破那小童的身份,那小童惊讶地瞪着燕晟,随即一脸慌乱,连忙否认道:“我大父从不在背后说他人是非!”
许国奉行沉默是金,绝不可能在小孩子面前说君主的往事,看来这个“言他人是非”的另有其人。
燕晟叹口气道:“你大父知道你从京师偷溜,你免不得吃一顿皮鞭炒肉了。”
那小男童仿佛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点虚张声势也强撑不下去,像斗败的公鸡一般垂下头。
原来,这男童便是曾经的英国公世子,当下的英国公魏圭。
当年英国公自戕后,国公府衰败,魏淮难以撑起门面,只得倚靠许国。这般风水轮流转,魏淮想起当年祁王玩笑般的话,竟带着英国公府上那点家底,向许国求娶许家千金许嬿嬿,阴差阳错之下,两个孩子定下娃娃亲,许魏两家还当真做了亲家。
而后魏淮战死,魏圭便由许国带大,魏圭尊称许国为“大父”。
所以难怪魏圭写的那手字,与许国那般相似。
但许国明明为陛下在京郊练兵,这小孩子怎么跑到余杭来,还明显知道面前坐着的这位大人,便是京师刚过世的那位“忠武侯”。
燕晟假死金蝉脱壳的事情,算得上机密,知道其中内情的人不超过一个手掌,这小孩子怎么知道的?
燕晟可以不计较昨日投掷匕首一事,但他一定要问明白其中的内情。
燕晟向魏圭招手道:“能否给我看看你的宝弓?”
魏圭明显护住自己的宝弓,坚决不给。
燕晟也不急着要,反而抬起右手掐算一番,悠然地说道:“无妨无妨,让我掐指一算。”
魏圭的好奇心立马被燕晟调动起来,眼巴巴地看着燕晟掐算,只听燕晟说道:“这弓身有一个‘瞻’字,是世宗八年为先帝所制,而后由当今陛下赐予你……让我再算算,是景帝元年七月二十三日,你生辰那日赐给你的。”
一分不差!!!
魏圭震惊地张大了嘴巴,看燕晟的目光仿佛在看妖怪,好一会儿才低头叨叨道:“难不成话本中智而近妖的孔明先生,是真的?!”
燕晟接口道:“当然是真的。”
魏圭的小眼睛眨巴眨巴,从最开始有敌意的目光瞬间就化为热切,他登登几步跑上前,问道:“大师,你能不能为我算一卦?”
燕晟高深莫测地摸了摸胡子,不做声。
魏圭自来熟地抱住燕晟的大腿,不住地晃道:“大师大师,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朝你丢匕首,你就帮我算一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