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朝阳初升,山间花叶上还挂着清晨的露珠。榣山后山有一片茂密的凤尾竹林,惠风和畅,静谧竹林深处隐隐有人声传来。
“要说那八大蛊王,竟是一女童模样,身体半虚半实,阴森至极,可不像个活物……”
林中曲径通幽,云山雾绕中竟藏有一间雅舍,雅舍门外的庭院里摆放了一张青玉案几。案几一侧立着一位蓝衣少女,少女肤如凝脂面若桃花,此刻正手舞足蹈滔滔不绝。案几对面并排坐了三人,两男一女,听得甚是入迷。
“再观那狐妖,红面獠牙,赤毛弓背,面相凶煞,绝非等闲之辈。奈何我此时被绑于木柱,单凭叶公子一人之力,实属难以脱身。然而谁曾想到,小山与那钱小公子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一番感化之下,钱小公子道出落魂阵机巧所在。这时多亏我灵机一动,果然探出阵法玄机,你们猜怎么着……”
正说着,蓝衣少女忽然住了口,她眨着一双桃花眼,仰头往身后藤椅一躺,双脚翘上了眼前三尺高的案几,扫视着案几另一端殷切期盼的三人。
“师姐快说,这玄机为何?”案几对面的白衣少女最是听得起劲,瞪大了双眼满脸写满期待。
“我知道了,”这时白衣少女身旁那位衣冠楚楚的少年恍然大悟,击案道,“青鸾师妹找到了阵眼所在,是与不是?”
“当真?师姐竟找出了阵眼?”白衣少女迫不及待追问,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剩下那位年长些的少年倒与另外两位截然不同,他身着深色的粗布衣衫,虽膀大腰圆体格健壮,却神情痴傻,只是依葫芦画瓢地跟着其余二人拍手吆喝。
此三人正是榣宫栖梧台弟子萧燕起,明镜台弟子唐执舟,以及幼时头脑受损如今在榣宫做洒扫活计的阿阳。而面对着三人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正是刚从鬼门关捡回一条命的黎青鸾。
见三人亟不可待,青鸾满意地点了点头,摆摆手故作谦虚道:“其实也没什么,铜炉、朱砂、钱小公子不是都各司其职呢吗,剩下的就只有八大蛊王脖子上的青玉锁了。”
在一阵惊喜与佩服的夸赞声中,青鸾忽地听到一丝不合时宜的轻哼,循声望去,果真是那一直远远站着冷眼旁观的罗大师兄。
“怎的,师兄有话要说?”青鸾挑眉。
罗辛辰一直倚立在不远处的雅舍门柱旁,抱剑不语。若不是看在萧燕起和唐执舟的面子上,他是万万不会主动来这后山竹林的。
青鸾向来讨厌罗师兄自命清高目中无人的样子,今日适逢她心情大好,便借着其余二人在场助兴,兀自跳下藤椅,走近罗辛辰,故意拉长了音道:“说起来,大师兄身为师琴长老座下大弟子,平日受的均是师尊言传身教,怎的到了棠梨镇连区区狐妖也打不过?”
青鸾回来榣宫才知晓,早在她被商无悔绑走之前,罗师兄便同九尾狐妖有过一战,只不过两人修为悬殊实在太大,罗辛辰只得先撤回榣宫搬救兵,是以师琴长老才得以及时下山救了他们。
萧燕起心知青鸾故意提及前几日大师兄败给商无悔之事,无疑是在揭他伤疤,连忙上前解释道:“师姐有所不知,你不曾与商无悔交过手,那狐妖道行颇深,怕是只有以师尊的修为才可降服。”
前几日在棠梨镇发生的事情,青鸾后来零零散散听了些许。起初青鸾还自告奋勇想要助钟怜一臂之力,好让其余人趁机逃离报信。没成想最终自己却先一步被三生殿出卖,为其换来了梦寐以求的暗辰珠不说,还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若非后来叶轻羽摆脱了陆涵江的控制,又半路遇到罗辛辰和萧燕起报信,她至今是死是活都未可知。
尽管如此,青鸾难得遇到罗辛辰马失前蹄的时候,自是不愿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奚落几句。
罗辛辰被问得面上挂不住,干脆撇过头去:“是我学艺不精,愧对师尊教诲。”
没成想罗辛辰性情耿直,却并非故意逞强之人。青鸾顿觉无趣,便拉起萧燕起的手转身走回案几。
一起听书的唐执舟虽是灵枢长老门下弟子,却与青鸾几人私交甚笃,自是明白其中龃龉,于是赶忙斟满了茶,朗声笑道:“罗师兄有伤在身,黎师妹莫要欺负他了,快来接着讲故事,话说待你发现阵眼所在后,又发生了何事?”
青鸾重新坐回藤椅,顺手拈起茶盏饮了一口,又来了兴致:“师兄有所不知,那时情况万分紧急,叶公子的金符罩被商无悔轻而易举地攻破,再加上无毒招招狠辣,逼得叶公子连连败退。正当此时,商无悔突然调转方向,回来继续助八大蛊王开启落魂阵。一时间,我的魂魄便又有种将被抽出去的感觉,那噬心之痛,简直令人生不如死。”
“比戒鞭还疼么?”萧燕起皱起眉,紧咬双唇,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可疼太多了,说是万箭穿心、肝肠寸断都不为过。”青鸾故意吓她,只是倒并未夸大。那日自己本身中鬼血蛊毒,已是精疲力竭。可没想到被人夺舍的痛更是如同噬心剜骨,疼得青鸾至今记忆犹新。如今回想起来,令她记忆更深的却并非骨肉的疼痛,而是对魂魄离体、渐失痛感的恐惧。那种眼看着生命流向虚无、流向混沌,而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她此生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