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约九点多钟,阳光温暖,海风清凉。
玉笥岛的沙滩上,恶虎寨的一干匪徒在花戎的带领下摆起香案,祭奠亡灵。
三三两两的岛民从山间探头探脑观看,或者在海边转身遥望,一个个表情木讷,心里五味杂陈,复杂难言。
满江红隐藏在树林里凝视片刻,叹息一声,迈步向西行。
满满三大船物资分发完毕,船体被拆得稀烂,连一颗铁钉、一块甲板都不剩下,防止岛上的人胆大包天,日后扬帆出海。小船倒完好无损,留待他同如歌、花戎、水月、追命离开。出发的日子就定在明天,已经昭告全岛。
只是,水月怎么也不肯走。
听如歌讲,她不忍心丢下林四娘。但满江红知道除此之外,里面还有更深沉的原因。
冰灵说过水月是孤儿,由族内抚养长大,没有什么至亲人了。她本天之骄女,是龙族圣女的有力竞争者,可丹田被废境界大跌,又在岛上度过半年多屈辱的时光,回去后怎么面对宗族?更何况,“姐姐”如歌的爱情是神话,她才萌芽的爱情则是妄想,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怎么不倍受打击,心灰意冷!
满江红把从紫府淘来的晶莹鹅卵石奉上,她也只微微仰面,低低道一声谢谢,并不像以前欢天喜地,咋咋呼呼大叫“姐夫”。
他不再劝慰,唯希望光阴如水,可以冲刷掉心底的阴霾。她年龄尚小,武功高强,神智清醒,留在这里带领众人躲避末世浩劫,也挺好。
反正,自己以后还是要回来的。
他没有告诉她,龙族的传奇族长帝释天,你敬爱的龙天爷爷,就埋在这个岛东头山峰的乱石堆下。
玉笥岛东西两端被满江红列为禁地,不许岛民靠近。其实就算没有这一条禁令,岛民们也不会自讨没趣,从白起时代就如此了。岛东边有万蛇谷,瘴气弥漫,岛西边时不时响起晴天霹雳,谁还敢去?
今天的祭奠仪式,按理应该由满江红主持。可他在岛民眼中俨然成为“仙人”了,怎么好抛头露面祭奠凡人?只好请花戎代劳。
李铁大哥,摇晃招魂铃的老道长,还有那些无辜的人……愿你们的灵魂早日安息。
被小爷踢进大海的几个伙计,也爬上岸分点香火抢点纸钱吧。不过,如果你们投胎以后干伤天害理的事儿,被小爷撞到还是不会客气。
真善美的白起小和尚,你丫肯定不喜欢香火纸钱,爱拿不拿。你丫最后自爆简直吓死宝宝,差一点熔穿地心,填好多沙土才把窟窿堵上。到底下阿鼻地狱还是投胎了呢,也不托个梦捎个信。你丫说彼岸再见,难道指另一度时空里我们会重逢?
越往西去,岩石愈多,树木愈发稀疏,渐渐没有了路径。
满江红身子一晃便出现在一二十米外,借助石头草木遮挡行迹。身形飘忽如追风逐电,不是瞬移,胜似瞬移。几公里曲折艰难的路程,岛民攀爬要花大半天,他只用了一柱香工夫就来到一堵悬崖下。
赭红色的崖壁,富含铁质,地势又高,不招惹雷击才怪。
他抬头仰望,只见堪堪一百多米高的悬崖顶端矗立着一棵二十多米高的凤凰木,片叶不存,树枝焦黑如乱发,庞大的树干被雷霆劈成两半,倾斜探出悬崖外。仿佛一个魁梧的黑奴被击倒之前向天空举起双臂,发出愤怒的诅咒。
满江红驻足张望了一阵子,额头枕在右小臂抵在崖壁上喘粗气,久久不动弹。
苔藓柔滑凉沁,虫啾鸟鸣,却低切不连贯,细听又无。
攀爬这么一点点距离,不会把年轻的宗师累成狗。只是某人黯然神伤,遽然恐慌,患得患失。
他不惧千年凤凰木成精,也不怕悬崖崩塌树干砸下,可见到这样一副痛苦挣扎的焦黑躯壳,心情黯淡,很有一点堵。
所谓爱屋及乌,大抵如此。
因为他知道,绿萼的本体也是凤凰花。
她在这片海域失踪,如果没有香消玉殒,没有返回鹰嘴崖,上岛的可能性非常大。那么,找到这棵被雷霆击毙的凤凰木栖息,几乎成为必然。
明明知道此花非彼花,他心里总存着渺茫的希望,生怕落空。
尤其在进入自己灵魂深处之后,老震告诉,在太虚幻境吃下的那颗丹丸令他神魂稳固,后来海上漂流时才抵抗住了蛟龙的精神攻击。那是一颗情丹,草木精灵在情花初开时以蜜露为引,以少女心思密密层层包裹,以数百年的精魂酝酿呵护。当绿萼送出情丹后,便意味着她会对那个人情有独钟,一生永不相负。
嗯……啊!
小满哥听了之后,欢喜交织忧愁,顿时头大如斗。
他曾呵斥过她,恼火过她,厌烦过她。她却没心没肺,毫无保留,亦无所求。
令人情何以堪!
那一日在老震的指引下,满江红见识到了自己幽暗的内心。
灵魂契约很简单,他需要抢在天魔临世前送老震去天界寻找本尊,老震则负责一路上壮大他的实力,并且开出了好几张口头支票,进入天宫如何如何,登临天界后又如何如何。
他理解老震急切回归本体的感受,就好像一滴水要回归碧海,一朵云要回归蓝天。
即使没有灵魂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