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七,鸿胪寺中灯火通明,歌舞升平,丝竹悦耳,玉盏佳酿,言笑晏晏。
舞女身姿绰约,长袖轻盈飘动,绿腰红裙,玉足藕臂,一步一回眸之间,矫若游龙,翩若惊鸿。
温仙月同孟遥雪论完马蹄糕后,便没有再交谈,她不知孟遥雪究竟在试探她什么,倒被她这番试探弄得浑身不适。
是以二人结束话茬之后,她就不再主动搭话,自顾自地吃菜品酒,赏赏歌舞,乐得清闲。
孟遥雪也识相地没再开口,静静坐在一侧,面容华贵眸色沉静,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只是眼神时不时偏移,落到席中,不知在看何人。
齐雁云注意力一直在温仙月身上,一只酒杯斜斜放在嘴角,人在此处,心已经飞过去了。
她夹了块油泼肉,许是嫌油腻,入口时皱了皱眉,只一口便放下了;转而夹了块五香脆皮鸭,秀气地小口咀嚼,眉梢都透露着喜色,接连夹了好几次,一口鸭肉一口酒,十分餍足。
自打入席以来,齐雁云注意到她已饮了四杯酒,此刻双颊酡红,更添几分艳丽,好在眸色尚且清明,应当是没醉。
恰逢此时有人来向他敬酒,齐雁云回过神来,却见是翰林院学士裴明止。
二人四年前参加科举时,有过一段时间的同窗之谊,视彼此为知己,交情甚笃。后来各自到各司任职,也没断了往来,寻着日子便会相聚。
最近事情多了,齐雁云见到他才想起来二人已有一段时日未见了,故而见他寻来,他立马抬手回敬他。
“距离上次相聚,已有好些时日,不知言之兄近来可好?”
裴明止乃谦谦君子,温文有礼,文质彬彬,举手投足间尽是风度。他拱手作礼,微躬身躯以表敬意。
齐雁云站起身来,拱手回礼:“自是好的,劳泽仁兄挂心了。”
“你我二人许久未见,不若借一步说话?”
这……
齐雁云不放心地看了眼席上的温仙月,见她吃得不亦乐乎,并未注意到此处,是以放下心来。他轻轻颔首,抬手示意裴明止先行:“走吧。”
裴明止显然也注意到了齐雁云的小动作,方才他便留意到,齐雁云十分挂心这个大理寺新来的女官,满心满眼都是她的人,再也容不下其他,如若不是他突然造访,恐怕他会这样盯着人家看一晚上。
不过那温宜侍确实是个秀外慧中的奇女子,他前段时间就从于池那儿听说了此人名号。
谈及她,于池神色激动,眉飞色舞,言她有倾国倾城之姿,貌比天仙;七窍玲珑之心,智若诸葛。
当时他只笑了笑,不甚在意,他的书僮还笑话于池夸大其词。如今一见,裴明止才知晓,于池所说句句属实,温宜侍其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早就听闻温宜侍此人有倾国之姿,这样看来果然名不虚传,竟引得言之倾心不已。在某看来,只有这等佳人,才配得上言之。”待二人走出宴席,裴明止才出声打趣道。
鸿胪寺布局巧妙,楼阁精美,雕梁画栋;花圃中假石青松形状诡谲,透过幕帘可见其腰肢坚挺。
夜色沉如水,松柏之影映衬在雪色之上,寂静悄然。
二人并肩而行,转过蜿蜒曲折的长廊,远离宴会纷扰的丝竹钟磬,寻一处亭台水榭,负手而立。
听出裴明止话中的戏谑,齐雁云一笑而过,未置口否。
恰逢此时云出月明,月色清浅,他仰头望着那弯皎洁明月,方回到:“绾云髻,着罗裳,纤云月姿,蕙质兰心。虽为女子,却不输世间任何一位男子。这般好的女子,岂是我等能相配的。”
裴明止笑意吟吟:“言之切莫妄自菲薄。先不论你的样貌才智,但是这胸襟胆识,便是这上京城独一份的。如此心境,定然是能与之相倾心的。莫要垂头丧气,愁眉不展。他日你二人若真有缘分,喜结连理,比肩而行,可不要忘了某这一杯喜酒。”
“比肩而行不敢求,倘若她于我有意,便是做裙下之臣,我也是甘愿的。”
裴明止一愣,旋即大笑出声:“那就祝愿言之,得偿所愿。”
二人的笑声在夜色中回荡,惊落一滩白雪。
宴会进行到一半,温仙月吃饱喝足,下意识看向齐雁云的位置,这才注意到那里早早就空了出来。
她心下疑惑,随意找了个由头打发孟遥雪,便匆匆离席,找到附近的侍女打听齐雁云的下落。
孟遥雪见她背影匆忙,循着齐雁云二人离去的方向前去,一时间思绪纷扰,神色沉沉。
孟严武注意到她的不对劲,停下杯盏询问:“雪儿,可是倦怠了?”
“倦怠算不上,就是在这儿宴会上待久了,心里有点闷。父亲,女儿可否去逛逛,透透气?”
孟严武一向放心这个嫡女,并未多想,挥了挥手,笑着答应:“听说鸿胪寺种了不少山茶花,还未盛开,你去碰碰运气。”
“是。”孟遥雪低头乖巧地应承,随后起身离开:“女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