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六】 入户查勘
三位债主到了高有寿家里,高金伟和高有旺一唱一和,让他发毒誓,保证拿到补偿款后优先还他们的钱,要不就会不得好死。
好不容易将三位债主打发走后,高有寿心潮久久难平:自己的两个发小,以前跟他们的关系如此亲密,因为还不上多年的欠债,翻脸不相往来,现在听到消息,竟然不约而同上门催债,友情在金钱面前如此脆弱,这世上还有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吗?
第二天上午,高有寿按照组长的通知,跟包工头好说歹说,扣钱请假,下午在家等着。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征拆人员一一入户,这天下午完成高有寿这最后一家即可大功告成。
此时,午后的日头开始西斜,寒风微拂。村委会主任高建国、村会计高建军、村民组长高文清领着征拆人员,一行八个人,走向高有寿的家。
他家位于北村最西边。早年这儿是村口,现已荒废,但古村口处依然立着一座五六米高、白石砌筑的华表,村道还是数百年前的石板路,路中间铺着一溜不宽的花岗石、青石或白石板,石板两侧是坑坑洼洼的土面。
征拆人员共有五人。走在最前头是个女的,四十多岁,姓何,是县征拆办副主任,左手拎着浅黑色小皮包,右手捏着手机;她身旁陪着一个男的,姓谢,三十多岁,是镇土地所副所长;紧跟着的两个男的,一个姓陈,四十来岁,测量工程师,背着斜挎单肩包,手里拿着测量仪器;另一个男的姓李,测量员,三十来岁,也背着斜挎单肩包,手里拿着大皮尺和标杆;最后面是个姑娘,姓陈,县征拆办资料员,二十多岁,背着双肩包,胸前挂着照相机,手里拿着一个大文件夹。
“何主任、谢所长,这就是高有寿的家了,我把他叫出来。”高文清说道。
几个人抬头一望,只听姓谢的嘟哝了一句:“唉呦,他娘的,这还能住人哪?”
这是一座两进五间瓦房的院落,朝南正对着横溪。院墙有四五十米长,正中有硬山顶式的门坊,比院墙高出半人多。门坊上残存几片屋瓦,灰白的檩条外露。门坊外两边对称立着上马石和拴马柱,条石门墩上安着两扇大木门,约有一人半高、半人多宽,门板斑驳开裂,露出灰白的木质。一人多高的院墙墙皮荡然无存,露出了一块块红砖,菱形的陶瓷花窗现出暗淡的青绿色。院内房顶上的瓦片灰黑,中间正屋的房顶上加盖着几块灰白斑驳的石棉瓦,好几间房子的房顶往下塌陷,屋角处有不少野草在冬风中摇曳着。北边院外不远处有一大片竹林,约有两层楼高,郁郁葱葱,北风吹得唏哩哗啦作响。再往北不远,横亘着的一脉青山。
“对的,还有人住,高有寿就住这里头。”高文清答道。
“看样子,早先这屋子应该是很气派的,一般村民是没能力起这房子的。”
“是的,何主任说得对。听村里上年纪的老人说,解放前村里最有势力的就数这户,他家流传下来不少传奇故事。”村主任说道。
他们说着话儿,来到了大门口。门坊的墙皮已经完全剥落,露出的红砖大都没了棱角,挂着红白相间的粉末。姓谢的用手指一碰,那粉末“唰”地泄了下来。
“这些老砖头没有墙皮的保护,风吹日晒雨淋,都化成灰了。可惜了,这样的古董老砖不好找到了。”姓谢的说道。
两扇大门虚掩,门环已不在,仅存铜制的门环底座上,还可见镂空的纹饰。通过一指多宽的门板裂缝,可以看到院子里的土面、走道、菜垄和墙壁。
高文清叫了几声,没人答应,便伸手拍门,两扇门“吱呀”自动开了,歪歪扭扭地斜挂着,想要掉下来。
众人鱼贯而入,一条一米多宽的青石方砖走道从大门直通堂屋,大概有十来米长,将院内的空地平分为东西两半。空地上种有四棵一人多高的桂树,两边对称排列,但西边的一棵仅剩枯枝。东边的空地上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细草,西边的空地上则种着几垄白萝卜、芥菜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药草,院墙上的枯藤挂着三个干黄的瓠子。整个院子虽然破落,毫无生气,但看起来不杂乱。
正面是一排五间的房子,一间堂屋和四间正房。外墙露出一块块勾缝分明的老式红砖,好几处裂缝有一指多宽,只有青条石砌成的窗户貌似坚固。院墙东南角有间一人多高的简易棚屋,石棉瓦、竹篙和塑料布草草搭成,棚下仅有灶、锅、瓮、缸、桌五样,机制红砖砌成的柴火灶,黑乎乎的铁锅,深黑色的大肚小口的米瓮,塑料纸蒙着的浅褐色圆肚水缸,木腿釉砖面的矮桌。
“阿寿,征拆的人来了,赶快出来。”组长高声喊道。
“来啦,来啦!”里面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
从堂屋跑来一个人,咳嗽着,在众人面前站定。只见他左边眼角下有一条斜贯到嘴边的疤痕,像一条蜈蚣趴在脸上。看样子此人有五十多岁,身高一米七多,微微驼背,体形清瘦,脸显方形,头发灰白板结,面色蜡黄,颧骨突出,鼻梁挺拔,嘴唇厚实,眼窝深陷,目光中现出深深的痛苦和忧郁,夹杂着希望和探寻。上身穿着墨绿色军衣,掉了两颗扣子,左边袖子开了线;下身穿着泛白的黑色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