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苏主峰为数不多的烟火气,尽数被覆盖在雪后素净中。
龙丘墨羽持卷轴从静室出来,看到她的时候竟突然一怔,道:“寂初,你怎么回来了?”
姜寂初先向她师父行了一礼,蹙眉道;“桦州打仗也有好些日子了,我想着竹苏的消息或许比朔安快些,就回来等了。”她额间挂着碎发,显然是刚上山的,“师父可有消息?朔安最近什么都听不到。”
“没有,子文这段日子上山也没说过什么。”龙丘墨羽说完后,竟也觉得有些蹊跷。
“苏谦师兄被陛下派去压粮,他反而主动请缨留在桦州,也不知道,能否适应行军打仗。”
姜寂初说完后,见师父并无交代,便又行了一礼后便径自回了紫林峰,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林间路的尽头,龙丘墨羽才冷哼一声道:“出来吧。”
静室的门闻声而开,一位身披大氅的沧桑男子自房中缓缓走出。
“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放不下?”墨羽微怒地合上手里卷轴。
那人随意瞥了一眼空寂山林,淡淡道:“若当年含冤而死的人是龙丘墨宁,你还会袖手旁观,什么都不做吗?”
“可惜,墨宁都没能活到那个时候。”墨羽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止是墨宁,还有你......你当年把我妹妹的牌位放入夕氏宗祠,然后呢?你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龙丘墨宁就像一个坠入凡尘的仙子,她的双手不知挽救了多少病人。她明眸似静潭,映着世间苦难,却选择以身犯险,踏进硝烟弥漫的战场,最后,永远留在了栾城的疫病之战里,守护着她的病人直到最后一刻,再也没有回来。
夕染言简意赅,“我这次来,想要找一件东西,是师父留下来的。”
“你为师父戴过一日孝吗?这些年,你可曾回来祭拜过他?”墨羽突然变得冷漠,他竟开始质问,哪怕这个人是他曾经最敬佩的师兄,“既然你没回来过,就不配留着师父的东西。”
墨羽拂袖而去,欲回静室不再理他,谁知,夕染突然在他身后吼道:“我不配,苏静宇就更不配!”
也不知道听了什么,夕染竟突然怒气冲冲,他快步走到墨羽面前,一把拉过他,双手猛地用力掰着他的双肩,让他看着自己,低声吼道:“你听着!墨宁死于一场阴谋,栾城所有死去的百姓都做了夕氏的陪葬!你要做的就是清醒一点,守着竹苏十四年已经够了,你还要守多久?难道一直守下去,死了的人就能活过来吗?”
“不然呢?还能怎么样?夕郁、妍诗、墨宁,甚至还有重旬,他们都死了......你还能做什么?”
夕染的眼神很冷,说的话亦染着六分寒霜,让人不寒而栗,“既然是一场阴谋,那就找出真正该死的人。”
“阴谋?栾城时疫过了多少年,华长亭早已被挫骨扬灰了,你还能再挖出来什么?”
“华长亭自幼被养在夕氏,他与夕郁和夕妍诗一同长大,怎么可能会在一夜之间变成整个大熙的罪人?他分明就是受人陷害的,栾城疫病也是有人故意为之!”
“你疯了!你就是个疯子!”墨羽颤抖着手,指着紫林峰的方向,愤恨地瞪着夕染,吼道:“你已经把寂初雕刻成了你满意的作品,连同整个弦月山庄,甚至还有凌靖尘,你拉着他们陪你一起疯,不就是为了逼着苏静宇现身吗?”
“找出真正的罪魁祸首,我要让他偿命!让她为夕郁、妍诗和墨宁陪葬!”
夕染的声音透着嘶哑,通身气魄却直贯云霄,惊了林间鸟,震得空中云。
墨羽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沧桑的男子,昔日,夕染明明最爱干净,也是事无巨细最讲究的人;如今,他的脸上已满是胡渣,面颊上的细纹与点点斑痕,写满了这些年他的萎靡与浑噩。
静室前的争吵声,两位长辈面红耳赤的争吵,却被远处的姜寂初全都看在眼里。
她不明白,一向温和的师父为什么会有如此剑拔弩张的样子。
翌日一早,姜寂初正在院中收拾,却迎来了一位客人。
“晚辈拜见师伯。”她不自知地向后退了几步,复而行了后辈礼。
夕染步履沧桑,伴着林中雾而来,闻言却笑了笑,“我不是说过吗,你母亲唤我一句兄长。”
“这里是竹苏师门,家礼有些不妥。”她有些不具名的畏惧。
“哦,是吗?”夕染执扇的手藏于身后,满身算计的阴晦藏于林间迷雾中,“那你就更不用这么拘谨了,这紫林峰毕竟是你的地方。”饶是这样说,他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却透着令人胆颤的寒气,让人不敢靠近一步更不敢背过去逃离。
“不敢,晚辈岂敢做紫林峰的主人。”
姜寂初始终未曾直视过他,只是作揖行礼回话。
“罢了,我今日未曾戴竹苏玉佩,却也不想为难你这个小辈。”他开始低头认真地打量着她,额头、眼睛、脸庞,随后不由自主地感慨道:“真像,你和你母亲真像。”
“这里是风口,请师伯进屋拜茶。”
夕染却拂袖笑了,笑的肆意,亦带着些狂妄,若仔细听或许还能够听出些凌傲。
他手中折扇描绘着一座林中庭,展开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