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熙长宁二十四年二月初三,严州
守山人踏着雪后极滑的山路,天一亮便急着将一封信送来主峰。
辰时,竹苏门下弟子重曦将信拿到手中时,连信封都尚未来得及拆开,一抬眼竟惊讶地蹙起了眉头道:“苏子文,你上山这么着急做什么,怎么连衣衫都摔破了!”
苏子文踩着雪后山路,愣是走得急而摔了好几次,这会揉了揉隐隐带着痛的手肘道:“你快看看这信吧,昨夜有人匆匆忙忙送来的,我好说歹说,人家愣是急着走了,来不及见你一面。”
闻言,重曦便顾不上寒暄,急忙拆开还泛着凉气的信纸,看完后,脸色刷的一下就变成了惨白,再抬眸时竟见她愁容满面的脸颊上挂着泪痕,失神地嘟囔道:“三皇姐......我走时她还好好的,怎么会病重呢?”
傅柔绮听见前院门口传来声音,放下晨起刚煮好的清茶便跑过来看,连忙从怀中拿出干净的帕子替重曦擦眼泪。
苏子文知道她心软,一向最见不得师妹哭了,便主动说道:“傅师姐,你劝劝重姑娘吧,要不,求求龙丘师父放她回去看看?”他身为竹苏外门弟子,平日里不怎么多问山上的事情,但碍于和重曦要好,便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傅柔绮听了苏子文的话,脸上不禁挂起了忧虑,待他告辞后,她便扶着重曦去院中坐下来慢慢说话。
重曦一边抽泣一边咬着嘴唇说道:“父皇驾崩前,曾想把三皇姐送去帝都朔安联姻,她本来身子就弱,定是因为这件事才病的......姐姐是公主,如今竟要屈尊嫁给一个小小的王爷,这是什么道理?”她抹了把眼泪又哭了几鼻子,末了攥着那封信的力道竟渐渐大了起来,她道:“我听说,那人不过是凌氏的旁支宗室子,前不久才刚刚承袭了郡王,师姐你说,大熙怎能如此蛮横!”
“你小点声,别让苏谦师兄听到了。”傅柔绮说完,探头往东院的方向望去,确认无人后才低声说道:“靖尘和柒落也从紫林峰过来了,等东院考完功课,我就陪你去见师父。”
重曦默默地点了点头,拿着手帕抹了抹眼泪,听完话后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
傅柔绮将她推回屋中,又把火盆端来放在她脚边,自己去书案前拿起净瓶中新插的梅枝,小心地将红梅一朵一朵地取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松脂油,将泣血般盛放的妖艳红梅永远封存在静止的时光中。
重曦从头至尾没再说一句话,只是怔怔地低头望着火盆,炭火劈啪作响,时不时向外蹦出零星火花儿,散落在地上像极了一瞬即散的星火,就这样在她眼前泯灭。
东陆横纵分布着三个国家,其中有国款附别国以图自安,亦有国忙于吞并疆土成就霸业。
天下局势至此,现今疆域辽阔的当属大熙凌氏和大辰宇文氏,而程国重氏则于这两国争霸中夹缝生存,正值新帝登基不满一年,风雨飘摇,诸位邻国皆虎视眈眈,边境难安。
江湖隐派‘竹苏’位于大熙北境严州的群山之中,以剑法和医典在江湖甚至庙堂享有盛誉。
历史饱经沧桑,而这里却辟一方清静,远远观望苍生万世轮替。
傅柔绮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只得斟酌着耐心劝道:“这么多年,程国一直都在被欺负,少不了凭靠联姻来稳住局势......说句不好听的,你们程国前几朝送去北漠诸部联姻的公主或宗室女并非没有,哪一个不是最后病死异乡。如今刚刚打完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再打,你三皇姐虽要远嫁给大熙郡王,但也好过嫁去那茹毛饮血的地方,不是吗?”
“三姐有咳疾,还不知道这身子怎么好的起来?”重曦将自己深深埋进手臂中,闷声咽下即将流出的眼泪,“回不去,看不了她的病,我真是白学了数年的医理!”
傅柔绮将封存好的梅花放进盒中,将溅落在书案上面的松脂油擦干净,不忘提醒道:“我倒是觉得,若她的病迟迟不好,你那位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就危险了。”话音刚落,她便转念一想,摇了摇头又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不过,你妹妹自幼被养在太子生母膝下,如今更是你皇兄册封的嫡长公主,将来即便为国而嫁,也绝不可能嫁给区区郡王。”
重曦倒是被傅柔绮这番话说得无奈,苦笑说道:“不是郡王,难道......”她从火盆边的木椅上起来,慢慢走到窗边向东院望去,只觉刀剑声清晰可闻,一下一下敲打着她的心,捂着胸口撅起嘴来嘟囔道:“不嫁郡王,难道要嫁给靖尘师兄那样的大熙皇子?”
傅柔绮走上前来轻轻敲了下她鼻子,忍不住要笑她孩子气,随后也微微侧过头来向那东院望去,带着些意味深长,临窗而淡叹:“这天下,殊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嫁给大熙皇子。”
窗栏风声传音,剑鸣不绝于耳,竹苏剑法十二套,无一不是世间至绝。
匕绝、多秋、踏玉、攻深、空玄、守持、绵针、八转惊锋、十里坠策、十七寂杀与二十九穿云。
“可这天下,能练竹苏剑法的皇子,却只有他。”傅柔绮轻轻闭上眼睛,默默在窗边听了半柱香的功夫,才说道:“我猜,他们该是在练‘四时静风’。”
匕绝的腕力,多秋的变幻,踏玉的轻巧,攻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