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今番进至北宁城外的千余焱朝将士,算得是急切而来、急切而去,其间略无歇息,倘使这般任务加诸在普通兵丁身上,只怕消受不得,所幸叶珏麾下横冲都尽是军中骁锐,对他们来说,倒并不甚为难。
只是苦了张折竹这等手无缚鸡之力、身无丝毫内劲的文士,自北宁城中出奔时尚顾念事在紧急,不能迟缓,而今既知再无后顾之忧,反让他那一口气就此泄掉,再也迈不动脚步。
若此事发生在其人方甫南附暨阳时,依着叶珏的性子,也许便要好生奚落张折竹一番,但现下已经知晓这位先生有全力相助陈轩波之行,有些往日或能出口的言语,眼下叶珏却说不出来,只能号令诸军缓行,并将自己坐骑让与张折竹乘坐代步。
张折竹还是第一次蒙军中战将以坐骑相借,初时颇有些手足无措,不知当如何应对,若非叶珏好言宽慰,这匹较之寻常马匹更为雄健的坐骑,险些变成了张折竹的一道难关。
虽是知晓其人本心确以焱朝为重,在张折竹上马安坐之后,叶珏还是忍不住叹道:“在下听上将军说过,张先生言辞锋锐,才智过人,这当然都是极好的事情,可你这身体却着实有些羸弱,日后先生多半会久在军中任职,还需好生习练一番才是。”
时下叶珏迈步随众而行,不见他如何运使真气、调整内息,只见这位年轻将校步速竟自不输于慢跑的军中良骑,张折竹瞧在眼中,心下亦甚为羡艳,听他对自己这般叮嘱,点头应下,随即问道:“叶将军,咱们此行共计来了多少接应兵马?”
转目看了一眼被自己事先新磨,光可鉴人的碧蚺霜锋枪尖,叶珏似是心中无奈,随口作答:“在下横冲都中的正兵将士至今尚有两千余众驻扎在剑胚岭,同在彼处的还有万里兄长的五营新军,总计约有五千将士参与此行。
“不怕先生笑话,连同在下,咱们这些军中弟兄许久都不曾与敌国开兵见仗,许多人都想着趁着这次出城接应之机,好好和北戎追兵分个高低上下,谁料想那帮贼子见机得快,没和我等动手,便自行撤兵归去。
“说来还是事情紧急,仓促间我只率领一千将士疾行而来,若是手上的兵马数量能再多些,即使那位‘北海龙王’想走,在下也要留他盘桓盘桓。”
按说吐气开声,与人交谈,都会影响脚下步伐的速度,但张折竹所见,叶珏和自己彼此交谈,竟没让其速度稍见减缓,足见他确是气息悠长,非常人可比。
侧坐雕鞍,环抱少女的杨妙裳似是觉得叶珏所言不尽符合事实,檀口轻启,在他背后出言道:“君镝好没道理,要不是这位小妹子心思灵便,又恰巧被我带领的游骑撞见,只怕到此时你尚没有机会与耶律逊宁一晤,调度行军固然不算简单,想要知在敌先,那便更难。”
叶珏闻言苦笑一声,无奈点头,口中应道:“好姐姐说得很是,先发制人,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容易,莫说是行军作战,便是两人互相比试武艺,亦是难能。”
焱朝军中诸人所学武艺都不尽相同,譬如王麟的家传功法就不似叶珏的睚眦骁锐决那般凌厉霸道,此刻忍不住出言插口:“将军所说固然是兵家常理,但在下所学,其中精要有言‘须知前后左右,全无定向,后发制人,先发制于人’,又当作何解释?”
假使是他人以此相问,无论对也好,错也罢,叶珏都不会直言自己心中之见,不过思及王麟乃是自己的表弟,平素与自己如同胞手足一般,见其提出疑问,叶珏自然不会别做他想。
脚下步履如常,不碍出言,叶珏沉声便道:“武学和用兵有颇多相通之处,武艺中的‘先发’和‘后发’,便如用兵之‘攻’、‘守’互通。
“强调先发制人者,一般强调应攻敌之要害,使其不得不应,自己周身各处的漏洞,便不成其为纰漏;而强调后发制人者,则一般以稳定己身为先,讲求不动如山,只要能如磐石之坚,任凭大风从东来,暴雨自西至,自身岿然不动之余,再求反击。
“这两种路子原无高低之分,只瞧各人修为与实际情势变化,总而言之,无论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人,都应遵循同一个原则,那便是存己破敌。
“至于临事之际,究竟应当如何抉择,那便如昔日万里兄说过的那句话——‘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这等决断,旁人是轻易教不得的......”
霍无忌早知叶珏很少对他人陈述自己对武学、军略的见解,现下目睹其人对王麟毫无隐藏,直抒胸臆,顿觉自己心中的一些猜想不证自明,王麟果然和叶珏是姑舅近亲,瞧这兄弟两人问答之状,不问可知其间情分非比寻常。
坐在马上的张折竹对武艺、军略原是不甚关心,更是从未学过何等临敌对阵交锋的本事,不过世间诸家相通,他听着叶珏这般出言讲解,心中若有所悟,忽然出声截口道:“叶将军所言甚为有理,咱们若想尽快破敌,重夺北宁一线。便要在‘先发制人’这四个字上做功夫。”
在场诸人均知张折竹身为文士,平素堪称‘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想不到这位先生在旁人谈论武艺军略之时,还能出口搭言,且说的甚为笃定,当真是出人意料。
其他人心中尚未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