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轩波此前从未到过北宁城中,现今他跟随在北戎大阏氏萧雁和耶律逊宁之后,策马进入此地,虽然心中也知晓该地本是焱朝故土,却不知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陈明自己内心的感受。
相较之下,那位曾经身投与北戎帐下效力,主掌北宁城中一应民政诸事的张折竹自然与陈轩波不同,心中忽有所感,出声向周围众人言道:“当初在下承蒙耶律川将军千金一诺,才能主管北宁城中诸事,只是今日一见,现下北宁城的光景,却是比当初差得远啦。”
张折竹所言并不只为了叙说北戎诸军的不是,最重要的意思在于说明白家米养百姓人,北戎诸部将士即使堪称天下骁锐,也无法完全克服两国之间的全部区别,在短时间内彻底控制北宁郡,虽是驻军于此,只怕也不能保证长治久安。
耶律逊宁所长在于行伍战阵之间,对于民生政务未免所知有限,听了陈轩波如今的感慨之语,并未直接进行回复,而是面色转为沉重,就此说道:“张先生未免言之不实,北宁郡之人在我北戎治下,未见得便当真活不下去,只需假以时日,自然明白应当如何过活。”
倘若这话是由北戎国中其他人说出口来,张折竹未必会立即出言反驳,但念及当日自己被他人殴打‘至死’,便是这位北戎重将挑头为之,张折竹不由得冷哼一声:“耶律将军未免说的太过于轻巧,阁下连自己所部的将士都未必能全然管辖周正,又何谈这一座大城内外?”
耶律逊宁似乎未曾想到,原来当日在自己面前被活活‘打死’的张折竹,如今不仅死而复生,而且还有如此胆略,会当面隐隐指责自己并非统御民众的材料。
心中怒意升腾,不由自主地反唇相讥:“嘿嘿,看起来这位张先生当日不仅是逃得一条性命,就连胆子也大了不少,当真是教人意想不到,原来你也有资格跟本将说这等话语。”
听了耶律逊宁这般感慨,张折竹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似是思及当日自己在各位北戎将士面前的表现,深以为耻,只是木已成舟,眼下即便自己再想出言,仍是没法占得先机。
平心而论,先前也好,现下也罢,张折竹的生死荣辱,陈轩波都不愿意太过关心,不过心中想到张折竹目下乃是焱朝和谈的正使,自己既为他的副手,便有义务护其周全,于是不动声色地“嘿嘿”笑了几声,意在嘲笑耶律逊宁见事不明。
还不等耶律逊宁本人反应过来,大阏氏萧雁便已然转头出言相询:“听陈副使方才的声音,似乎对我朝耶律将军所言不以为然,不知陈副使为何如此,难道北朝当真不如焱朝么?”
目光扫处,陈轩波先是瞧了耶律逊宁一眼,继而便向萧雁望去,见这位北戎大阏氏的神情之中并无戏谑之色,好像是真想知道自己发笑的缘由,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在我们焱朝民间有一句话,叫做‘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其中道理便如现下一般。
“或许在大阏氏和这位耶律将军看来,无论是军中将士也好,还是内外民众也罢,只要加以管束,无论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哪个国家的领土,都可以自行安居乐业。
“可是你们错啦,且不说纵然是休养生息,也需因地制宜、因人制宜,不能一概而论,就说北戎此番侵略我焱朝固有领土,难不成便是天经地义之事么?
“同为焱朝臣民,我等之中何人不是爹生娘养,辛苦至今,才能成人;又有哪个不是历经了种种难关,这才有了眼界、学识,以至于渐趋娴熟的本事和日益加深的家国之念?
“然而休说旁人,就是这位耶律将军,也将这些方面的因素几乎视如无物,从来不曾深加体察。今番带领我等出使北宁的这位张正使,总算是不像秦王殿下、叶珏将军那般,曾与北戎为仇作对,而耶律将军只不过凭着道听途说,就任凭麾下将士将他殴打致死。”
说到这里,陈轩波心中不由得渐有嗔意,横眉立目之余,声音越来越高:“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既然北戎中人能对张正使如此,自然也能对他人如此,将心比心,假若大阏氏是我焱朝中人,可愿意让北戎人马来统管自己、统管这一片生你养你的土地么?”
问到最后,陈轩波的面上早已不复先前的和煦神色,随着有力的声音,他的眼中满是不忿之情,目光如电,紧紧盯着北戎大阏氏萧雁,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张折竹绝非是与陈轩波初次相见,但此前从未见他有这般慷慨之时,只觉得这位陈副使方才的这一片言语,正是将自己内心中沉郁已久的想法尽数当众说出,颔首赞成之余,心中更自言自语道:“若当日我早知道焱朝中还有陈轩波这等人物,早就不会在焱朝帐下听用啦!”
北戎大阏氏萧雁并未提前料到,陈轩波会在初入北宁城之时便出言直抒胸臆,心念急转之下,只能出言应答道:“陈副使此言差矣,两国之间的民风习俗多有不同,治国理政之念亦是有所区别,我军新驻北宁不久,即令真是有所讹误,那属常情。
“再者,若不是那位焱朝太子打了败仗,一溃千里之下难以顾及北宁坚城,我等现下又岂能在其中驻军主政?故而据妾身看来,陈副使倒不如先去问罪与焱朝太子,让他好生讲讲到底是如何丧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