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张折竹高兴的是,当他说出这答复之后,虽然像是耗尽了全身气力,但却能看到顾霄霆眼中原本的警示之意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欣喜与认同之情,算是对他的承认。
无论如何,在很多人看来,张折竹能有方才的回答,已能够表明其人是真的打算与北戎划清界限,自此投入暨阳郡中,为自己的母国效力。
顾霄霆也许可以在事前料到张折竹将会对自己有何等回应,但现在的他,却着实无法料到,被自己颇为倚仗、甚至评价为可托方面之重任的叶珏,此时竟是在开口说话的同时,变得越来越是兴奋,更是越来越起劲。
原因无他,现下的叶珏既然说要传授朱广堃之子枪法,便顾不得再待以后行事,尚在催马疾驰之际,便已经自顾自地向怀中的那个孩子言讲起枪法之中的精要。
其实很多道理说来便如这枪法精要一般,只需要一言便可蔽之,因为无论是哪种枪术,根本的招式,也不脱不出拦、拿、扎这三种架势。
在叶珏说来,诸家枪术总需由腰胯、两臂、双腕三处为基本点发力,双手持枪,使其势成弧,阻拦、截拿敌方兵刃,以免敌方抢进己方圈子,称之为‘拦’、‘拿’,而劲达枪尖,陡然出锋伤敌,便是‘扎’。
这道理说来浅显,纵然朱广堃之子年纪尚幼,也能听得明白,但是放眼这天下之间,能将这三种手段真的练到圆熟境地,以至屡胜强敌之人,却是少之又少。
而且在叶珏心中,未来自己的这位徒弟要用哪一家的招数,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但要想成为超于同侪的英才,还是应当先将自己的心神锻炼出锋芒,唯有如此,才能克敌制胜。
想到此节,他一边让马匹保持稳定轻快的行进,一边说道:“咱们一桩事情需先说明,虽然我的枪法算是脱胎于诸位用枪名手,但你不必想着要在我这里学到什么惊世绝伦的招数,这一节,你可明白么?”
听着他像是真的要在奔驰之际传授本事,策马跟随在叶珏身侧的杨妙裳心中先自忍耐不住,出言劝道:“君镝,你可别急在一时,我瞧这孩子年纪还小,可不一定能听得懂你话中之意,待到咱们回归暨阳,你再好生调训他不迟。”
谁知朱广堃之子却要比杨妙裳所想更加聪慧,听闻杨妙裳此言,当即转头应答道:“我能懂得,师父这话是说让我不以招数奇诡为重,应当如爹常说的那样,脚踏实地,才有所成。”
叶珏最初向这孩子谈及枪术,心中未必便有多少认真之意,只是长路漫漫,为自己找些事情做罢了,可是听着这年幼的孩子回应杨妙裳的言语,倒是颇有些道理,心中惊奇之余,不由得转而向杨妙裳说道:“好姐姐,看来这孩子要比咱们俩都要聪慧些呢。”
他这话并不是虚言,昔日叶珏与杨妙裳共同习学枪术之初,两人都曾以为运用长枪克敌制胜,需要精通各种巧妙招数,方能如愿以偿,直到十岁以后,才逐渐明白,不管是什么兵刃,其实都未必需要走奇诡之道,很多时候,堂堂正正,便是最好的招数。
看朱广堃的这个儿子年龄不过六七岁,便能明白这等道理,叶珏心思疾转之余,低头问道:“你爹素日都教你们兄弟什么武艺,你可说一些我听听么?”
言及这个问题,那孩子原本天真无邪的眼神里忽然多了几分凝重之意,清脆的童音之中,也带上了一些老成之态:“爹爹平素卖艺之时,常对我和哥哥说,看客们总想看他演练一些与众不同的本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显出他有过人之能,但其实他们全都想错啦。
“爹爹说,疆场之上,往往是简单直接的招数,才最是实际有效,反而是那些以眩人眼目为能的本事,大半都是些花架子,不能以之为真。有些人固然能另辟蹊径,终于有所成就,可是那样的人物世所罕有,纵然我等兄弟想学,只怕也没有机会。”
叶珏听到自己方甫认下的徒弟能有如此见识,心中更是高兴,侧首对自己身后的朱广堃笑道:“老哥平常对孩子说的这些道理都是正经话,咱们做人也是这样,总要认准了根本,再言其他,否则只怕就会害人害己。
“刚刚说到枪法精要,不管你喜欢什么样的招数,使动之际,心中都要记得,一旦与人交手,你自己便是一杆长枪,要以心为锋刃,以身为载体,这样才好。
“你父亲惯常用刀,道理也是一样的,花俏的东西,很多未必就更好,朴实的招数,未必便不能克敌。
“更有甚者,在文武两道之中,都要以此为重,就如那些饱学大家,写起文章来,所用的文字常人未必不能识,亦未必不知其意,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文字,组合起来,便会成为能够名流千古的名篇。”
听到这里,朱广堃之子毕竟还是年纪幼小,一时之间尚不能完全明白叶珏言中之意,脱口而出问道:“师父,你如今出招的时候,也能以心为锋刃、以身为载体么?”
叶珏耳中听得此言,不觉有些尴尬,这般道理他自然是心中明白,但凡事知易行难,能够以此理教导他人,并不意味着自己便真能照此而行,过了一会,方才摇了摇头。
策马在旁的杨妙裳美目望见他如今的神情变化,檀口轻启,笑出声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