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陈轩波休养的这处民宅本不是精心挑选而出,休说富丽堂皇,便是与暨阳城中的大户人家相比,亦是远有不及,这些日子以来,诸人先后纷纷而至,所携带的补品等物几乎装满了半间屋子,也难怪张折竹等人进来的时候,会觉得有些逼仄之感。
倒是身为焱朝亲王的顾霄霆丝毫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见张折竹到此,随即起身,伸手示意的同时,开口问道:“张先生伤痕未曾痊愈,如何便真的来到此地,可不要紧么?”
张折竹并未立即回答,先是往半躺在床榻上的陈轩波瞧了一眼,似乎有些奇怪,他既为秦王属臣,纵然有伤病在身,按照相应礼节,也需好生应对秦王的来访,岂能安然躺在此处?
或许是猜出了张折竹心中的疑问,顾霄霆摇了摇头道:“张先生不必多想,我一向就说,军中同袍之间,常以性命相依、以生死相托,没有凡俗的那些规矩,大家之间的情分,说不得要比亲生兄弟更好一些,又何必斤斤计较?”
既然秦王自己有这等话语出口,张折竹便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自行转换话题,朝顾霄霆行礼道:“殿下,小生此来不为别事,只是惦念着两军如此对峙,终非长久之计,不知道殿下心中......可曾有成策?”
顾霄霆尚未有所回应,半躺在床榻上的陈轩波早已将自己的目光转到了秦王的脸上,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一边率先出言:“殿下,我朝也好,北戎也罢,都是世之大国,一旦殊死相搏、兵连祸结,便绝非一日能结束,当此之时,我等不能贸然而动......”
在战阵之间,焱朝和北戎两国各有所长,谁想战胜对方,都不会很容易,这原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倒也不必陈轩波特别向秦王强调,可他的意思其实并不在于让顾霄霆想到这些总所周知的细节,只是为了给秦王提供一个由头罢了。
果然,还不等陈轩波说完,顾霄霆便即接上了话头,颇为玩味地向张折竹说道:“张先生,陈兄弟所言不差,其实孤家此番领军北进,原也没想到要一战灭敌,只不过是要收复失地而已。
“不怕先生见怪,你原曾在北宁城中任职,与北戎的将校们自然早已熟识,若是能够劝说他们好生退出三川之地和北宁郡城,两国之间,便不必再有大的冲突,如此一来,岂不是对两国将士都很好的事情么?”
张折竹似乎是没想到这位焱朝秦王竟然有让自己再次回到北宁城中、劝说敌军将帅放弃既得之地的意思,听完了这句问话,心中念头翻涌之间,倒也着实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需知北戎国中诸人,无论对焱朝的态度究竟如何,都是十分重视既得利益,国土、人口、钱粮等诸事,更是他们心中的重中之重,如今北宁郡一线既然已为彼等所据,想要让他们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谈何容易?
但在这个时候,张折竹又不能当即回绝秦王的规划,毕竟自己曾经为北戎之臣,身份很是特殊,倘若不假思索便说秦王不能存如此之想,甚至说出些有偏袒北戎之意的言语,想来即便这位秦王能放过自己,暨阳城中的诸将校,也会让自己没了性命。
只是世间的所有道理,从来只是为了讲理之人而设,目下身在北宁郡中的敌军诸将校,除耶律川之外,几乎无人会将自己所说的话放在心上,想来自己若是真的回到北宁城中,只怕还等不到见耶律川一面,便已经被众人所杀。
面对这两相为难的问题,即便张折竹平常心中认为自己的能为不在其他英才之下,也深感为难,只觉得自己无论作何选择,稍不注意,便会有灭顶之灾,从此性命不存。
顾霄霆也知道这等问题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做出决定,目光到处,看着张折竹脸上阴晴不定的神态,沉声说道:“兹事体大,张先生不必太过急躁,大可以回去好生想想再说。”
话虽如此,但张折竹看着这位年轻的焱朝亲王眼底,已经带出了似有似无的警示之意,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现今已经算是不容与北戎,再要是与焱朝将帅闹出些争执来,天下虽大,却也再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到那时,自己心中的抱负,便永远也不能施展了。
然而正当他想要冲口而出,慨然对顾霄霆承诺,自己即刻便要着手准备此事的时候,忽然又想起自己远在家乡的父母,和自己心中那从来不曾有机会施展的才能,又觉得难以抉择。
想来人生就是如此,很多人的才能未必便称不上出类拔萃,如果得到好生对待和相应的际遇,也未必不能做出属于自己的一番功业,可对于常人而言,很多时候并没有选择权,有些事情就算是并不想做,却也无力推脱——就像如今的张折竹一般。
陈轩波目光再转,看着这位站在秦王面前的寒士,心中也有所感,或许此人真是如他自己所说,只不过是想着要找个合适的环境,发挥自己的作用,证明自己的价值,不过很多事情做出了选择,便容不得后悔,更没办法改正,自己虽然对其有些同情,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鉴于各自不同的原因,眼下身处屋中的诸人都保持着静默,谁也不曾开口出声,只有张折竹那变得略显沉重的喘息声,不断传到其他人耳中。
过了半晌,那位看上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