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暨阳郡守府正门在号令声中开放,身在其外的各位将校各自依照职务高低,排班列序而进,走在最前的便是炽焰军主将,霍山侯杨君爱,紧跟其后的,就是五营都统制岳万里和自己的表弟霍无忌等人。
按理说杨君爱身为焱朝侯爵,又是开国元勋之一,若是想要不循常规,提前主动进府,即便顾霄霆是皇子亲王,也决然说不出半个不字,更不能阻其行事,但他似乎是极重成规,并不曾对自己另眼相看,只是随着众人一同行动。
也许正是因为有了杨君爱做榜样,自他以下,如岳万里、霍无忌,乃至慕容玄恭等人,都不敢有丝毫怠慢,尽数若合符节,甚至在行走之际,也会留神自己的动作是否符合规制。
此时顾霄霆和越朗心中都无别念,先后对着尚在床榻上的张折竹抱了抱拳,便即自行往郡守府正厅而去,准备在彼处会见众位将校,与他们好生议论一下方才张折竹提出的‘以交代攻’的法子,到底是否可行。
与顾霄霆先前自行在心中所想的反应不同,诸位将校在听说了事情原委之后,竟是赞同者少、反对者多,兵家先贤曾经说过的‘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到了此时竟是无人提起了。
众人之中,反对理由最充分的,当初五营都统制岳万里,他的声音虽然厚重温和,但让人听来却是自有一股威严蕴藏其中:“殿下,不是末将非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这中情事尽为监军探查得知,自然尚可商议,但张折竹毕竟非我焱朝官吏将校。不能贸然相信。
“尤其是适才殿下提到过,此人自承为‘势利之徒’,古人云‘苟以利合,必以利分’,诚然不假,我暨阳城中任何一人,都无法判断其人所言是真是假,这其中又藏着何等心思。
“倘若其言是真,那么据在下想来,如今应该发急的,并不是我等暨阳将校,而是北戎诸部中的相关人员,随着战事旷日持久,最先受不住的,也应当是他们。
“如张折竹所言不尽不实,那我等更不应该相信其人有襄助我等之心,一旦草率行事,反而自行给了敌军取胜之机,殊为不智。
“末将听说,当初太子之所以在陛下面前主动请缨出战,就是因为一些虚假情报所致,而储君到达北宁郡后,一战之下便即丧师失地,东宫十二卫两万余将士十不存一,前车之鉴尚在,殿下可不能重蹈覆辙。”
岳万里之言并非长篇大论,但言之有物,不少在场将校听了他的言语,纷纷点头赞成,都觉得这件事来的很是突然,更有不少人觉得,张折竹所言未必是真。
论及诸位将校此时的反应,其实顾霄霆在此前已经有所预料,但当此之时,他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言语,来化释众人心中的疑惑和猜忌。
平心而论,岳万里等人所提出的观点自有其理,其中不少人也都点到了关键之处,那便是张折竹不比暨阳军中的列位同袍,实在不值得秦王去相信。
顾霄霆的目光从众位将校身上略过,心中却不由得想到:其实这天下之间,最为难得的,便是他人的信任,能够拥有可以让自己以心相托的人,想来对任何人而言,都是一种幸事。
与之相对的,如何取信于人,其实也是一门学问,记得古人曾经有过一种奇特的形容,便是‘白发如新,倾盖如故’,想来这其中,也与是否能取信于人有着莫大的关联。
有些人能够凭借着自身的才能与品质,抑或是其他一些相应的手段,在短时间内便获得他人的全心信任;有些人则要靠时间和经历来证明的自己本心的真伪,从而获得他人信任;更有甚者,就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开被旁人猜忌的命运,终其一生,都没有信任二字可言。
思绪翻涌之间,顾霄霆不由得想起自己实无争位夺嫡之念,而作为的太子的长兄却不会相信自己确然如此,这种欲使他人信之任之而不得的感觉,恐怕在场的诸位将校中,并无几人能够感同身受。
取得他人的信任的方式五花八门,而所获得的结果也是各有不同,说来这等事情颇为玄妙,很多时候,决定权其实并非能操于自己之手,就如此时的张折竹,想来纵然他亲身在场,暨阳将校中,也无几人愿意全然相信他的说辞。
不过在顾霄霆的心中,却认为其所言未必是假,最明显的一点,就是数月以来,北戎诸部虽与焱军互相对峙,却始终未派遣大批援军进至前线,试图扩大战果,甚至毕其功于一役。
这位焱朝秦王有时也会像其他年轻人那样,将自己的能力瞧得甚高,可他还没有狂妄自大到,认为仅凭目下暨阳将校便能力抗北戎一国之兵的地步。
如张折竹所言,现如今北戎国中意见不一,各有主张,正是于中取势的大好时机,若是真放任这等良机自行消逝,等到敌国全力进兵之时,即令炽焰军、横冲都等焱军各部确为军中劲旅,只怕也在再难独力阻挡敌国兵锋。
话虽如此,但自己究竟应当如何取信于人,又如何能让暨阳军中诸位将校认同并信任张折竹所言,甚至按其所言行事,顾霄霆却是不知应当如何为之。
其实顾霄霆可以效仿当初自己胞兄顾霄清所为,强行命令诸位将校听从自己的号令行事,可当真如此,只怕非止张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