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焱朝初立,修建帝都之时,对于日后太子的居所便已有了相应安排,照理说青麟宫在皇城正东方向,每日清晨,旭日初升之际便有‘其道大光’之景,蔚为奇观。
按理说现下正当其时,青麟宫中该是一片光彩,可不知怎的,顾霄清却似是觉得自己这宫内仍过于暗淡,传令下人继掌灯烛。
随着青麟宫内处处烛火被重新点起,顾霄清心中才算是觉得有些畅快,想到如今守卫暨阳的秦王顾霄霆,不禁面上带笑,低声自语道:“老二,目下你在那风霜苦寒之地,想来无人能供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使明知白日掌灯不循常理,也凛然遵行罢?”
帝都与北疆暨阳城相隔何止千里,秦王顾霄霆自然听不到,也回答不了太子的这个问题。
然而这位国之储君似是真觉得秦王就在面前一般,虽是无人应答自己,还是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的能耐比我强上几分,可是很多时候,不见得有了能耐便能当真得偿所愿。
“我也晓得,如今前往暨阳的人渐渐增多,其中甚至有如魏元昌这等曾经名震一时的贤才,不过你现在只能掌握暨阳一地,人才汇聚虽好,你又能应当如何安排委用他们呢?
“须知举凡世间英才,大都需要展现自己所能的平台,否则不免便如民谚所云‘英雄无用武之地’,那是几乎所有人都不喜欢的境地。
言谈之际,顾霄清面上就此泛起几分冷笑,目光扫处,左右环顾,见殿内的下人都已散去,方才继续说道:“有些人不要以为我这位国朝的太子真的分不出好歹贤愚,我只不过是借此机会,让有些人明白,有些条件只有我才能给他们。”
自顾自地说了这许多话,顾霄清终于停口,先是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盘算着一些事情,思忖良久,方才走到自己的书案后坐下,展开一卷绢帛,提起笔来,在其上书写了十几行字。
如果现在他人能够看到这卷绢帛上所写的内容,说不得便会惊得跳将起来,原来今日太子所写的并非是针对秦王的教令,而是向皇帝顾秉业提请对北疆诸将另加封赏嘉奖。
在这位储君如今的奏请中,除了秦王顾霄霆、叶珏、越朗等人只是厚加金银赏赐之外,其余如将军岳万里、谋士刘道和等人都要被授予郡守之职。
顾霄清此生还是第一次为秦王府所属将士幕僚提请封赏,然而他的心思,却并不是当真为了酬报那些在疆场上不惜自己性命安危也要为国讨敌的人,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将秦王等人分散安插开来。
太子之所以会有如此之行,其实道理也很简单,倘若不能趁早将现在暨阳郡中的众人分拆开来,反而旷待时日、任其自行安排,只怕自己终其一生,便再没了这样的机会。
力分则弱、合则并强,是古往今来几乎为所有人公认的常理,倘若秦王等人一直聚在一起,以他们的能力,足以将暨阳一线打造成铁板一块,即使敌军屡有动作,也未必能有进展。
当日顾霄清请缨北上之际,曾经与敌一战而溃,因此他的威望、风评已经为之一堕,而秦王等人如果始终在敌军面前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胜之,想来不用三年五载,焱朝的太子,只怕便要进行更替了。
况且顾霄清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人物能够抵挡住权力的诱惑,在他看来,如今很多人聚集在秦王麾下,只是因为那位殿下能够给予他们施展才能的机会而已。
如今储君亲自提请,要提升他们的地位、扩大他们手中的权力,他们甚至能够和秦王一样,独自驻守一郡,军政大事都操于各人之手,到了那时,只怕就会有人再也不想放弃已经到手的权力,再也不愿重新为秦王下属。
顾霄清写起字来的速度当真不慢,十几行字对他而言不过是片刻工夫便即完成的事,不过他在写完这些之后,还是端坐在自己书案后,目光仍聚焦在这份绢帛上。
“古语有云:‘欲先取之,必先予之’,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有些东西,哪怕我今日不舍,来日也不见得便能长保手中,既然早晚都要给出去,那我索性大方些,一次给足你们。”
也许是因为这座青麟宫过于空旷,太子顾霄清现下的声音显得有些空灵和虚无缥缈,又令人觉得颇有些捉摸不定。
眼见四下无人,这位焱朝的储君的脸上终于少见地露出了几分笑意,继续将把有些话说了出来:“太子是皇子,秦王也是皇子,可是太子与秦王之间,毕竟还有相当差距,有些事情,我做得出来,有些东西,我也送的出去......
“可是你这位秦王,未必就能承接得住这些事情,也未必能将这些东西收为己用。说起来,你能给他们的,我一样能给足他们,你不能给他们的,我却未必不能给他们。”
或许是因为格外兴奋,顾霄清今天的话显得格外多了些,不过现下他所说的有些言语,恐怕这个世上只有他自己能够明白,旁人即便听在耳中,一时也难以洞察详情。
瞧着自己案头上的那一盏即便在白天也正自散发着光明的灯烛,这位焱朝太子的眼神之中倏忽闪过了几分少见的果决和狠辣神色,似乎是已经在有些事情上下定了决心,伸过头去,将之就此吹灭。
转眼向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