暨阳城内诸位将校此时的忙乱,其实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在旁观者的眼中看来,这位张嫣然姑娘不惜亲自跋涉来到此地,其中艰难不言自明,而今终于得偿所愿,岂能在方甫见到陈轩波之际便即离开?
更兼现下张嫣然的纤臂已然被陈轩波伸手握住,要想随意将之挣脱,可并不是一件易事。
说来陈轩波虽然自投身秦王府以来,便没有亲自上阵临敌的经历,但这位少年原本在市井传闻中的名头却不在小,都说他的‘紫皇动’气劲非同小可,即便不用墨玉凤鸾箫,也非常人所能轻易撼动。
坊间传言自然不能轻信,不过如今身属暨阳城的秦王顾霄霆等人昔日都曾亲眼目睹陈轩波与他人动手,以各人所见而论,其劲力和真气修为都应在这位张姑娘之上。
只是不知怎的,如今的陈轩波早已没了当初运气追贼的果决,也再无与秦王等人纵论世务的风采,伸手抓住张嫣然的手臂之后便不再有其他动作,看得众人不免为之摇头。
最终还是秦王顾霄霆上前几步,转圜道:“张姑娘,按说你并非在朝为官或者取职军中之人,我虽是皇子秦王,规矩再大,也管不到你的身上去;不过常言说‘杀人须见血,救人须救彻’,你适才既已答应了陈轩波兄弟所请,又怎好半途而废?”
张嫣然听了顾霄霆这几句话,一双明眸眨了几眨,似有意动,不过随即想起自己应是生着陈轩波的气,与这位秦王并不相干,冷哼一声,便又想甩手而去。
只是陈轩波的手抓得确实犹如铁钳,张嫣然举臂挥手之下不曾甩脱,倒是险些将自己带倒,一时间又是嗔怒,又是无奈,只得转头对白跃渊道:“劳驾,这位请这位白将军自行过来,我再瞧瞧你的伤病......”
相比于现下暨阳城中的诸般事务,坐落在焱朝帝都皇城内,专属于当朝太子顾霄清的青麟宫,这些日子以来便显得冷清了很多。
其实在册立太子之初,皇帝顾秉业为顾霄清这个儿子所花费的气力着实不小,对于太子宫中的属臣人选也是尽意挑选,故而原本身属青麟宫的能臣并不在少数,甚至有将所有开国良臣一并囊括在内的架势。
只可惜好景不长,顾霄清被正式册立为太子之后没有几年,也不是天性本就如此,还是父子之间另有别的隐情,太子对皇帝的相关安排越来越感不满,甚至多次上书请求将青麟宫择人之权,归为顾霄清自己所有。
开始的时候皇帝顾秉业自然不同意太子所请,他认为自己的儿子终究还是年轻识浅,又无实际经验,岂能独自承担这等事务?
但自从接连三次上书求权遭拒之后,顾霄清便对父亲为自己选择的所谓‘良臣贤辅’不加理睬,有些时候甚至是有意与他人谏言相抗。
譬如魏元昌就曾经多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有些时候他不劝谏太子还好,一经出言,即便是自己赞成太子的方略,顾霄清亦会将之废弃不用。
无奈之下原属青麟宫的旧臣们逐渐心灰意冷,再也不愿为这位太子储君尽心效力,或明或暗,纷纷请辞,其中甚至包括了当朝大将军叶瓒、右丞相公孙隆等人。
当顾秉业知道这等情况之后,除了为之暗自捶胸顿足之外,再没有什么好办法,因为他知道,即便自己是皇帝,也终究不能随意变更他人的思想,若非如此,这天下间岂非尽是忠臣孝子,又岂会有许多狼心狗肺之徒?
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英才遍布的青麟宫逐渐变了一个模样,到了如今,还在太子府中供职的诸位属臣中,也就只有李景武等寥寥数人可称是德行俱佳。
太子顾霄清并非当真是胸无所思之人,他也曾想着要为国出力,也曾想着要在沙场之上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功勋,也曾想着有朝一日能够名垂青史。
然而太子与秦王顾霄霆等人不同,太子想的是天下间最好只有自己一人能为国立功,甚至当国家危急之时,也只有他这位储君能够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如此才称其心意。
他的这等心思与秦王当初所主张的‘虽为君臣,亦为手足,虽分上下,不定尊卑’的说法可算得上是截然不同,正如现下的太子府与秦王府,也是各不相同,彼此之间互不相让。
先不论这一应诸事究竟是谁是谁非、谁好谁坏,与暨阳城中群才有时互相暗自较劲的情况不同,如今的太子府中颇让人觉得冷清、幽暗,原本占地并不算大的这座宫殿,竟也会给人以空旷之感。
而身在其中的太子顾霄清,心中的恨意也随着诸般事情的发展,越来越盛,尤其是每当前线战报传至帝都的时候,虽然诸事与自己无涉,可他还是忍不住那股愤懑之意。
那股夹杂着恨意的愤懑不知是从何而起,更不知是何时所生,就连顾霄清自己,也对此不能详述,但是那种感觉却又实实在在,发作起来时,难以让人忘却。
也许顾霄清是在恨自己的父亲,既然已经将自己确立为国家储君,为什么还会制定出各种规矩制约自己的行为,选拔出各位僚属指摘自己的不是之处?
也许顾霄清是恨自己的兄弟,分明他才是国朝太子,为什么秦王却又颇有拳拳之心、安国之志,为什么齐王会有‘天下文华得其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