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叶珏回到横冲都中军所在的那一刻起,他的目光便从未在杨妙裳处多做停留,毕竟他自小长于将门,向来所受的教育,便是要他时刻记住,一旦为将,必须把麾下将士放在首位。
正因如此,纵然自己现下总是挂念着杨妙裳的伤势,可绝不会显于人前、发于形色,横冲都的将士与叶珏相识颇久,自然明白他的心思一贯如此。
倒是林馨宁看着杨妙裳因伤而略有苍白的容颜,再瞧瞧正自上前岳万里等人见礼的叶珏,心中颇有不平,低声道:“杨家姐姐,你今日受伤,可他怎的连多看你几眼都不肯呢?”
杨妙裳的伤势并不重,精神仍很旺健,听林馨宁为自己抱不平,秋波流转处嫣然一笑道:“我却觉得,直到今天,我能才确定,往日那个曾经跟在我的身后的小鬼头,真的长大啦。”
见林馨宁目中犹疑之色不减,杨妙裳抬手擦了擦自己唇角出尚未干结的血迹:“妹妹可别多想,我平日在军中再是刚强,可到底是一个女孩子,心中也希望有个良人时时关心自己。
“不过从军之人都应该晓得,沙场之上,总会有比儿女私情更为重要的东西,凡事都有轻重缓急,倘若他现今因为我一人之故不即与将士会谈,不要说他自己究竟作何想法,便是我也会看他不起的。”
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从前杨妙裳每每吐气开声说话,都会给他人一种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之感,言辞之间,也往往颇有泼辣爽利之语,可是不知为何,此时的杨妙裳反而语调柔和,在不自觉之间放软了声音。
变换了声音的杨妙裳如同换了一个人,即便林馨宁同为女子,也觉得这位姐姐目下语调中的娇媚可爱竟是比自己还要更甚,难不成这次受伤吐血,竟是让其将性子也改了不成?
虽是心中疑惑丛生,可林馨宁却也无暇细问,只是盯着杨妙裳道:“杨姐姐,我小妹在帝都时曾听说过,当初王家婶娘有意让你做儿媳妇,当时叶家哥哥和你都是不置可否......”
话未说完,便被杨妙裳打断:“当初我一门心思想要证明,世间男儿能做好的事情,女孩家只要愿意为之努力,也一样能够做好,故而在平日之间不愿谈及私情。
“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靠说出来的,甚至为人处世,也并不是靠做出来的,而是要靠活出来的,凡事强行为之,未必便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如今日我去战那少年,最终也不过只是落得个受伤吐血的下场罢啦。”
林馨宁听她所言,心中半是明白,半是糊涂,可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却又不知道应当从何说起,一双妙目瞬也不瞬地瞧着杨妙裳,似是觉得这位姐姐并不想自己曾听说的那样刚强。
与此同时,与秦王等人各自评点这次军争演武得失的叶珏好像是心有所感,转头向着杨、林二女所在之处望了一眼,随即又重新回过头去。
他这个动作被众人看得分明,他人尚还觉得叶珏向来英风锐气、不肯让人,自己若以此为由说得多了,难免会让其心生不悦,但秦王顾霄霆却不管那些,开口笑道:“君镝,咱们方才议论多时,想必你已是等急了,还不赶紧去抱她一抱?”
霍无忌深知自己这位表兄素常为人不怎么能开玩笑,谁知现如今他却忽然对叶珏说出此言,心念转处,忽觉当初自己在书上看来的先贤之言不错,果然是‘人心变化常在不觉之间’。
按着叶珏往日的性情,那是不肯主动言及儿女私情的,可自己此时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刘道和,以往从未言及家眷的他,如今因为能将妻子接到暨阳,高兴得如同孩子一般。
也罢,人总不能无时无刻都保持强势与凌厉,想必自己那位好姐姐如今也做此想,否则自己方才转目看去的时候,她面上便不该是那般神色,既然如此,就让她也成为自己内心中的柔软所在罢。
想到这里,叶珏嘿然一笑,应道:“上将军不要取笑,如今军争方歇,我若当真儿女情长起来,那还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叶珏么?”不过除此之外,他倒也不曾再说什么。
霍无忌早先心中便有疑问,此时终于问出口来:“君镝兄长,小弟闻兄长每常称呼表兄为‘上将军’,不知是因为什么?难道咱们焱朝军中的称呼,是与平日不同的么?”
听霍无忌提起这个话头,叶珏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向其说明,只能转而向顾霄霆看去,想让他自行说明。但顾霄霆心中自有打算,尚不想在此时便让表弟身上也打上秦王府的烙印,故而只是说:“那只不过是我等当初的一个关于来日梦想的约定罢啦。”
轻描淡写地一语带过之后,秦王便即话锋一转,将话题转到了霍无忌自己身上:“今番军争演武,你的表现算得上是可圈可点,虽然最后还是被君镝枪势圈住,但却始终并未放弃。
“咱们身投军旅,不管是想要为国为民也好,还是想自己展其所长、建功立业,博得个荣妻荫子也罢,最重要的,便是记得,无论在何时,都不要放弃希望,哪怕那份希望看起来再是渺茫。”
见霍无忌若有所思,点头应诺,秦王转而向岳万里道:“岳将军,你所部新军初成,能有如此战果已颇为不凡,足见将军之才,非千军所能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