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焱军中号角与鼓点的变化,此前与敌军鏖战多时的各部将士逐渐依次而退,原本将北戎兵马困住的重围也逐步散开。就连此前与北戎主将完颜宗辅相斗良久的秦王顾霄霆和早已杀入北戎军阵之内的越朗等人也闻令而动,自敌方阵中回归本队。
眼见顾霄霆等人果然所言不虚,完颜宗辅心中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顾不得自己连番作战,已经很是疲惫,当即转身号令北戎精骑残部将士也保持秩序、就此从焱军丛中撤出。
待到顾霄霆等人终于回到本军后阵,与霍山侯杨君爱相见,那边厢还能挣扎支持着行动的数千北戎精骑也已几乎尽数重整行伍,开始在完颜宗辅的带领下缓缓北归。
在夜幕之中,望着敌军安然退去的焱军各部将士此时心中多有不解,但如顾霄霆、杨君爱、越朗等人面上却未显露遗憾之色,三人互相对视之时,反有智珠在握之意。
待到眼见北戎精骑去得远了,顾霄霆方才开口低声对杨君爱等人道:“这一次我可算是自己将招牌都砸啦,想必到明日,如完颜宗辅等辈,就再也不会以为我当真是至诚之人了。”声音之中,仿佛还带着几分遗憾。又仿佛带着几分戏谑。
霍山侯杨君爱闻言笑道:“老祖宗早就说过,‘兵者,诡道也’,倘若殿下时时事事都能为敌军所料中,只恐今后殿下也就没法子再亲临疆场、指挥作战啦。”
借着此时星月光华,顾霄霆看出杨君爱面上神情愉悦,心中似乎想起了什么,但终究只是带着几分苦笑,摇了摇头,应道:“完颜宗辅确非寻常之辈,方才我与之交手百合,竟也未能将其阵斩于前,他日此人想来便当是我朝北境大敌。”
倒是越朗似乎心有不甘,此时插言道:“殿下,侯爷,今日一战,敌军兵马虽为我军聚歼大半,但我军将士也自伤亡不小,如今我眼看着他们竟安然而去,就算心中已经知晓全盘部署,可总还是觉得太便宜了他们。”
顾霄霆伸手过去,拍了拍越朗肩头,又道:“你瞧着罢,北戎精骑残部此时必然自以为出了咱们各部的包围圈,便能算是脱离了险境,但常言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此后可还有得是苦头吃呢。”
越朗闻言,想起此前众人商议已定的计划,胸中沉郁之气为之一散,脸上终于也露出几分笑意,答道:“上将军说得是,我也不过只是在发发牢骚而已,断然不至坏了我军大事。”
杨君爱接口道:“想来殿下也正是怕此番布置不能尽其全功,故而才早就将万里所部提前调出,今日清晨接他飞隼传讯,言道其部已然与叶家贤侄汇合,二人所部人马已经做好了一应准备,断然不能教完颜宗辅一行如此轻易便能折返北宁郡城内。”
顿了一顿,又续道:“今日本爵多数时刻不过是身居后军坐镇指挥,倒是偏劳殿下,还要亲自与完颜宗辅等人拔刀相斗,又要以言语坚定其心,少时回归暨阳郡内,我可得好生相敬殿下几杯酒才是。”
顾霄霆闻言笑将出声来,点头道:“侯爷若有如此雅兴,我与越朗必然相陪,久闻暨阳郡内酿酒师傅手艺不凡,所产‘暨阳醇’乃是我朝五大名酒之一,侯爷若想与咱们拼桌一醉,那可当真是再好不过。”
杨君爱听秦王如此说,又转脸看了看一旁的越朗,见他面上也有些期待之色,不由得在心中想起当年自己的一些往事,哑然失笑之中,不禁自己叹道:“本爵如今果然是年纪大了,再不似当年少年之时,总想着鲜衣怒马,醇酒钢枪,甚至尚望有几位佳人相随,只盼着自己能安稳度日,能尽己才便好啦。”
一旁的顾霄霆和越朗二人闻他如此一言,似乎言下之意另有所指,都是微微一怔,对视一眼。不过借着迷蒙的月色,越朗却见秦王对着自己轻轻颔首,似乎霍山侯目下有此一言,已算是难能可贵,几乎在转瞬之间,他的脸上也更增了几分喜色。
而在这个时候,与正在各自收拢队伍,就在返回暨阳郡城的焱军诸部精锐不同,已然在荒郊野外静待了半日有余的原北戎前锋军主将陈子云,却是正自抬头望向天边那并非十分明亮的玉蟾,心中思索着一个问题:自己到底还要不要再回暨阳郡中?
以实而言,却也难怪陈子云如今会有这般疑虑,今日一战,想来焱军其他将士纵然也难免会有所折损,但终归不比他所统率的前锋军,必然会伤亡殆尽、所剩无几。
根据焱朝成规,丧师主将,若能咬牙坚持,生还而回,尚还不至受到重罚,可是自己今日临阵表现远非‘乏善可陈’四字可以蔽之,称之为‘贪生怕死’、‘临阵脱逃’也不为过。
自己回返暨阳郡容易,要再见秦王、霍山侯等人也不难,但自己初临战阵,便给自己博得了一条死罪,却是难以辩驳的事实。
当此之时,陈子云目光所及之处,月朦星稀,轻云薄雾,就好似自己接下来的人生一般,即便是他本人也看不清楚。
可是冥冥之中,陈子云又觉得不论如何,不能辜负了自己胸中所学,何况蝼蚁尚且贪生,更遑论他如今正在年轻,岂能轻易就死?
不过自己若不回归暨阳,那么又应当往何处而去,难道当真学前朝叛臣张复,一时短见之下径投北戎,学成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