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星月同辉,而朔风依旧,直欲吹得人心中一股寒气涌将上来。所幸双方将士此时都是斗得不顾其他,满身血汗,一时倒是不觉得有何妨碍。
然而随着天色越来越暗,无论是焱朝各部将士也好,还是北戎精骑残部也罢,大多都因视线不明,而逐渐不再与敌人殊死搏斗。只有秦王顾霄霆与完颜宗辅二人,尚在各出全力而搏,丝毫没有要止息干戈的意思。
不过顾霄霆与完颜宗辅二人到底都是军中主将,不能如江湖人物一般长久相持而不顾麾下将士,况如今天色已晚,即便他们二人不受影响,但各自所部将士却不能都如他们一般。
完颜宗辅自外围回到阵心之时,原想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击溃焱军主将,继而便能乘此锐气,率军闯出重围,可一连百余回合下来,自己反倒将要为其所制,若再要强为,只怕自己反受其害。
于顾霄霆而言也是这般,此时他虽凭借自己变招换式得占上风,终归完颜宗辅功底扎实、真气雄浑,自己想要轻易将之击败,也是势所难能,非三拳两脚之功。
各人心中都有分晓,也不必旁人评判,真气缭绕、光芒潋滟之间,顾霄霆虽是身形不改,依旧飘忽不定,令完颜宗辅不知当从何处下手,但刀势倏收,绵密刀芒陡敛,继而跳出圈外。
完颜宗辅本已被秦王压在下风,心中明白双方再要如此纠缠下去,自己绝然讨不到好处去,却不想就在如此情势之下,顾霄霆居然主动罢手停刀,不再步步紧逼。
正在完颜宗辅纳罕之时,便听顾霄霆笑道:“完颜将军,适才你我相斗已有百合,依你说来,是在下稍胜一筹,还是你略占上风?”
完颜宗辅闻言先是皱眉冷哼一声,而后便即应道:“你稍胜一筹便怎样,我略占上风又如何,据我看来,如此没有胜负地纠缠下去,到底谁胜谁败,却也难说得很。”
他的话虽然仍是不甚客气,但言语之中,已经没了当初的刚猛之气,想必经此一战,他也晓得顾霄霆以快打慢,招数果然有神鬼不测、周回勾连之效,确不是自己此时能敌。
而当此之时,借着兵刃上的气芒光辉,完颜宗辅得见顾霄霆面上泛起几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笑意,正自惑然,便又听顾霄霆问道:“完颜将军,我一向以仁义待人,不施奸计,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贵我两军就此各自罢战收兵回去,你看如何?”
听到顾霄霆忽然出此言,完颜宗辅一怔,想不到自己今日使尽浑身解数而不得将全军将士救拔而出,而敌方主将居然在此时提议双方罢手。
心中疑惑之下,冲口问道:“顾霄霆,你这又是想着什么不能见人的法子?当日在北宁郡城下,你我双方胜负之时你便提出要收兵休战,那还罢了,如今你军势未乱、后顾无忧,为何又要主动要与我等罢斗?”
其实这等疑问不要说是完颜宗辅如今想不明白,便是尚在二人周围的北戎精骑们,心中也是颇为不解。
不过顾霄霆也给出了自己的解释:“完颜将军,今日之战,我军固然不易将敌军全数围歼,可北戎的将士们如今也伤亡过半,损失不可谓之为小。两军若是继续纠缠下去,不要说苦斗一日,便是战到明日清晨,只恐也不能终止。
“你我都是做主将的,岂能将所部兵马的性命不放在心上?这个道理,当日在下于北宁郡城下,便已然对你言明,此时倒也不必再行赘述。
“再者,即便我麾下各部今日当真不顾一切,围歼了这些在场的北戎精骑,也必然伤亡不小,到了那时,我军又拿什么守御暨阳郡,拿什么去恢复故土?”
完颜宗辅听顾霄霆如此说,适才心中的疑虑却少了几分,毕竟眼下顾霄霆所言也属实情。
焱朝虽然居于中土,人丁繁盛,但目下身在暨阳郡一线之兵总数不过数万,已然经不起大规模折损,那是人所共知之事。更兼此前焱朝太子顾霄清所部两万余人马几乎尽数阵亡,西线邱淇所部也是大败亏输,纵然焱朝实力雄厚,可总也经不起短时间之内有此一难。
此时他心中念头纷繁,越想越觉得有理,何况斗到此时,两军伤亡都是不小,自己所部的万余北戎精骑也已经伤亡过半,若是不趁机走脱,难道当真将这些来自于北疆的好汉子们尽数丧在此地才罢?
想到这里,完颜宗辅便觉得且先不论顾霄霆此时心中所想是否真如他所言一样,这等身脱围困的机会却当真是难得一遇。
再想到此前在北宁郡城下的那一次双方罢兵,顾霄霆果然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真便与北戎各部安守本境,再未重启大战。
有此一事,完颜宗辅便更觉得似可再信顾霄霆一回,无论如何先将所部兵马尽数退归北宁郡一线再说,只要自己回返北宁,汇合耶律川所部,纵然不能再得寸土,好歹也能稳守北宁,以图再起。
念及此节,他的脸上也泛起了笑意,应道:“我当初见你是一位志诚君子,故而今番便再信你一回,既然双方就要各自收兵,还请先解了重围,我自率领各部人马回返,不再进击。”
顾霄霆听他同意自己所请,当即点了点头,又霍然回身,向杨君爱方向喝道:“侯爷,目下天色已晚,倒不如就此歇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