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此时所有在场的北戎将士都未曾想到,自己会在此处遭逢这等境况,按说这片树林他们日前并非从未经过,但往昔哪里能想到有朝一日会有强敌身在其中?
在他们之中,这位担任百夫长的汉子论及武艺,已是众人中最为高强的几人之一,而他方才只是接了那位少年一枪,便已是落得如此下场。他人即便能比这位百夫长稍胜半筹,只怕也不足以解今日之危局,倘若当真要强行出头,想必所得下场并不会更好。
况无论如何,在行军作战之时,将校的指挥都是十分重要的一环,而如今眼见己方为首之人已是重伤不支,即令是此军中原本十分勇猛之人,也不禁心生怯意。
说来那位姓贺的汉子倒是当真熬得住伤痛,在不由自主喷出鲜血之后,虽是身子疲软、面色急转蜡黄,却仍是勉力坚持,不让自己从马背上翻身跌落。
不过也就如此而已了,常言道自身有病自心知,旁人毕竟不曾亲自经受方才那如同飞星流火的一击,自然也就不甚明白此时这位百夫长到底情势如何。而他自己却是知道,面前这位少年瞧来年岁并不算大,但一身真气之凌厉刚猛,却实属生平仅见,恐怕只有族兄贺飞豹前来,才能稳稳接下他的一击而无恙。
可是此刻的北戎人马却等不得那姓贺的汉子心思重转清明,盖因随着那位焱朝少年雷霆一击出手,其他的众多焱朝兵马也都按照事前商定的方略,纷纷向这些北戎将士发起了猛攻。
焱朝与北戎本是份属敌国,两国将士相搏并不足为奇,可几乎让所有北戎将士感到惊讶的,便是今番向他们出手的焱朝兵马之中,却混杂着一些穿着打扮、发式容貌一望可知原是北戎之人的兵士,竟也穿着焱军的服色,向自己轮番出手。
更为可怕的是,那些身在焱朝军中的北戎人,动起手来却要比一般的焱朝将士更加狠辣,目露凶光、毫不留情,直欲致自己于死地。
面对着如此情景,原本就已是人数劣势、军心动摇的数十北戎将士与焱军众人相斗不过一刻时分,便已经是或死或伤,无一逃脱。
那位北戎百夫长耳中尚能听到一些声音,随着喊杀之声渐渐平息,他心知自己所部今番算是彻底栽到了以这位少年为首的焱军手中。一念及此,原本已经伤重难捱的他,更觉得焦躁、急切、疑惑、悔恨等等情绪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眼前金星乱炸之间,终于还是再难苦等,一声几乎微不可查的叹息之后,就此从马上落于尘埃。
焱朝的那位少年见眼前还活着的敌人,目下已是尽数受缚,终于长处了一口气,说道:“往日我见父帅等人率部出征之时,都可算得上是运筹帷幄、指挥若定,怎么此番轮到了自己,心中竟是觉得比自己第一次上战场都要紧张?”
聚在他身边的一位身穿兽皮、尚自梳着北戎发式的粗豪汉子倒是闻言哈哈一笑道:“少将军说的是,老追这心里此刻也是七上八下,不知其可呢,想来人人都应当是如此,但凡第一次亲自指挥作战,便都会有紧张之意。”
闻听此言,少年转头看去,见其果然是头上流汗,浑身紧绷,想必方才之事对他的震撼也不在小。反倒是心理平衡了些,笑道:“慕容追老哥,说句实在话,我叶珏自问也算是一个大胆之徒,当日与你族玄恭兄比试本领,当真也还是心如止水。今日这一战,敌军只有百余,而我军内外则足有两千余人,可说得上是一次难得的‘富裕仗’。”
顿了顿,续道:“可自从秦王委我以独领一军之权,我这心中便再也不同于往日那般挥洒自如啦,生怕指挥之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到,以至坏了咱们的大事。”
其实叶珏出身将门,自小耳濡目染便都是统兵、行军、作战、厮杀等事,如今单以他的能耐而论,莫说是独领两千余众,便是统兵上万,也不至出什么大的纰漏。
可是他毕竟还是年轻,今番首次独自领军,心态难免与往日不同,便如一名做百戏之人,也许他要在人前表演的活计,早已不知在无人处操演了多久。但若是当真让他受着千人瞧万人看,还要发挥出他在无人处操演时的水准,只怕便是难保万全。
这种情况的出现其实与个人的能耐并无一定关联,只是因为自己的心态还未得到充足的锻炼,才有此感觉。
这个道理其实叶珏心中自然也早已明白,只是他独自统兵时日尚少,事到临头,自己却还是会受其影响罢了。
原来自从当日叶珏率部从暨阳出发,一路奔袭,竟是如长蛇卷地、虎狼钻山,虽是只拣山僻小路而行,但是速度却丝毫不见迟缓,竟是当真在第八日上,便已然来到了这片离北宁郡已然不算很远的树林之中。
只是一则想到主力大军尚未赶到,自己不好贸然强行率部攻城,若是打草惊蛇、投鼠忌器,反为不美;二来这一路走的虽快,可是所部人马经过这几天在隆冬寒冷天气下持续不断的行军,也确有些将士被冻伤,即便身体强健者也不免很是疲乏。
故而叶珏便即下令,各人以这片树林为基,就此潜身山野之中,静待秦王等人所部的到来。为了防备天寒地冻,叶珏甚至下令诸人自行在林内挖崛坑道,藏身其中,上覆枯枝衰草,以做隐蔽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