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云早年间也曾听闻一些古早典故,说是为军中猛将者,能有威吓千军之能,只要他一人在此,便如万军临阵,旁人轻易不敢稍动。
但那时候的陈子云年纪尚轻,也未尝见过真有能有如此威势之人,心中自然对此说嗤之以鼻。焱朝国中传闻当年大将军叶瓒、骠骑将军孟元敬二人早先蛇山一战时曾有过二人敌万蛮,终于杀出一条血路的故事。但是在他看来,彼时二人并非孤身入局,再者,市井传闻之言不可轻信,故而也不将之放在心上。
然而今日亲眼得见叶珏暴怒之下,只是一人一马一枪,却能够镇得住自己麾下这数千将士不敢稍动,方才相信早年间听说的那些典故只怕并非只是虚言。
只是局势忽然变成这般,陈子云虽然不曾慌了手脚,却也实在不知应当如何阻止叶珏行事。要知道他心中韬略纵然精深,可毕竟是手无缚鸡之力、足无千里之能,若是叶珏一怒之下当真拿他先发个利市,只怕自己便是死在顷刻了。
而此行一同前来的陵阳公主顾瑱,虽是皇室帝胄,也算得上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更曾经亲自经历战阵,不是陈子云可比,然而到了如此地步,却也没有了阻止叶珏的勇气与能力。
更兼她原本便是不愿意来趟这一遭浑水的,何况早年间叶珏少小之时与她多曾相争,早已知根知底,此刻顾瑱心底雪亮,知道凭着自己之力,不要说阻止叶珏耍横,只要不伤在其手上,那便算是万幸了。
叶珏发难,也是方才顾瑱不愿意传下令旨的原因之一,此刻暨阳郡本就已成焱朝北疆重镇,若是当真将秦王、霍山侯等一发逼得走投无路,闹将起来,吃亏的还是焱朝军民百姓。
原本围拢的四周的暨阳郡军民们虽是对秦王等人颇为服膺,可先前见了焱朝数千新到的人马在城中穿行,也根本不敢当真上前打听详尽经过,只能扯直了自己耳朵静听。偏生陈子云并未习武,身子又较常人羸弱些,说起话来难免有些中气不足,方才宣读令旨时,声音倒也传得不算远,只要他面前的秦王等人听清就是了。
不过当此之时,他们眼见得叶珏忽然震怒,甚至当真与旁人拔刃相对,都是莫名来了精神。尤其是那些身在慕容部族之中的民众,他们知道叶珏素日与自家部族中的慕容玄恭等人交好,时常一同狩猎,北戎汉子向来对自家人便是颇为照顾,如今又怎好见叶珏孤身一人、势单力薄?
于是当下便有十几人向他叫喊问道:“少将军,这又是怎么啦?”
叶珏闻得有人呐喊询问,一时却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提气纵声应道:“诸位不知,新来咱们暨阳的这些鸟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直娘贼,目下天寒地冻,便是北疆之人也需在自己家中猫冬。可是这些人却带来了太子殿下令旨,说是要调遣咱们暨阳军民人等即刻北上,与北戎大军开战!”
他的声音本就洪亮,更兼此时又是刻意用真气将声音远远催送出去,自然一时间声动远近,声如金铁交鸣,可比不得方才陈子云宣读太子令旨之时那般温润。
若是换了焱朝旁的州郡之中的军民人等,即便听清了朝廷下发的令旨,大概也不会掀起太大的波澜。可是暨阳郡中目下已然涌入了许多原本的北戎流民,而在北戎国中向来便有牙帐议事的传统,不光国内五牙帐诸姓有阐述自己想法的权力,就是一般的氏族之中,也会有人对国事发表自己的见解。
此刻他们乍闻叶珏之言,先是忽然安静下来,继而不过片刻工夫,便有人叫道:“这是什么道理,如今北地正是寒风凛冽之时,再向北去,只怕当真便有滴水成冰的苦寒之地。在这种时候要俺们北上作战,能不能打赢俺们不敢说,但天气如此,还要行军、对敌,那不是存心要俺们的性命么?”
一时间嘈杂的议论之声越来越大,随之这条消息也越传越开,原本围拢在焱朝将士身旁的暨阳城军民之中,越来越多的人渐渐不拿好眼相看。甚至有些原属北戎的军民,心急之下便欲同叶珏一起,就此视新到之兵为敌,有些人手中原本拿着斧、锯、刀、扁担等器械,抄起来便要动手。
陵阳公主顾瑱也好,陈子云也好,还是此时初到暨阳的那些焱朝将士也罢,何曾得见这等场面?眼见得百姓们群起激愤,都是面面相觑,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所幸秦王等人到底老成持重些,并不似叶珏那般一言不合便要动起刀枪,见叶珏此时尚自坐在马上,长枪如碧虹一般,忽而指向陈子云,忽而指向那些新到的焱朝将士,也实在觉得太不成体统。尤其是林馨宁,她顾念这叶珏此时身上伤痕还未全然愈合,当真在此时和他人相斗,只怕会加重伤情,故而更加担心。
倒是顾霄霆望着叶珏和此时民情汹汹的暨阳百姓,转头向着顾瑱和陈子云说道:“二位也须有眼睛,眼下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暨阳百姓刚得了几天安生日子,连自己家的门窗说不准都没有修整,连自己过冬的口粮都未准备,而太子一道令旨,便要我等北上攻敌。敢问二位,如此情形之下,我等北上到底是杀敌,还是自杀?”
霍山侯杨君爱似是不愿诸人再起纷争,但想了一想,还是上前搭言道:“殿下,当下这般时节,实在不是出兵良机,即便不说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