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秦王府的酒席算是尽欢而散,只因刘道和这时节在帝都尚无下处,所以在散席后也只能与叶珏一并先到大将军府暂时借住些日子。所幸目下刘道和已经为秦王府所纳,不日告身下发,便能在秦王府幕僚居所择地安居,若是日后有了余财,也不妨在外自行或赁或买,另置家业。
就在二人结伴回去的路上,毛栗子随着他们的脚步忽前忽后,宣泄着自己那有些多余的精力。而终于酒足饭饱的刘道和似是半醉半醒,行路已然有些趔趄,但他的思维已然算是清晰,低声问道:“叶家小哥,你今日在王府中说,因为当年骠骑将军与杨侯爷曾是同袍,所以府中诸人若至暨阳郡,他必然另眼相待,这些话究竟做得几分准?”
单以酒量而论,叶珏要比刘道和更好,此刻丝毫不见醉态,他一边伸手搀扶着刘道和,一边答道:“自然是十分准的。”
眼见刘道和眼中闪烁出几分怀疑之色,叶珏又道:“这些事情别说你们多有不知,便是我也知之不全,但我知道,当年陛下立业,全因他手上有一支强兵,那便是当年的铁林军。如今在朝诸将中,有不少都是曾经在铁林军中一同作战过的同袍手足,就连我父帅,当初也是铁林军中的校尉。
“只是后来陛下军势越来越强,铁林军便被拆分开来,各自负担平定各地的任务,其中骠骑将军与霍山侯二人,便是当初平定南方的主力之一。说起他们二人的关系,真可谓不同寻常,经常分进合击,配合作战更是彼此无间,说起来,目下朝中众将中,与霍山侯最为密切者,除了燕德侯,便是孟叔叔这位骠骑将军啦。
“在我朝平定南方的战事中,最为凶险的便是蛇山一线的战事,那时战况不利,连我父帅都被紧急抽调往南线支援。其实,若不是敌军分兵,死死挡住了霍山侯的一万炽焰军,只怕不用我父帅前往解救孟叔叔所部,霍山侯便已经先自杀入重围了。
“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是当年的铁林军中出身的众将,大多直到现在也还是交情莫逆,更有甚者,便是通家之好。霍山侯这人,说起来脾气有些古怪,论行军打仗,那是没的说,可平日里却是对很多人都瞧不上眼。但这位侯爷有一个好处,但凡是入得他法眼之人,他必然与之倾心吐胆,倾力结交。”
刘道和听他说了这许多,忽然插口问道:“那么你呢,算得上是入了那位霍山侯的法眼么?”
叶珏嘿嘿一笑,面上隐隐有些骄傲神色:“当初我父帅和母亲多曾出征在外,我自己便久在孟叔叔家中起居,由此孟叔叔对我视同己出,而霍山侯初时却瞧我不上。直到我随孟叔叔习学枪法有成,他见我确是个学武的材料,方才对我大为改观,从此后对我也要和善的多啦,就连枪法,他也将自己所学传了一些给我呢。”
刘道和听着叶珏有些絮絮叨叨地追述着往事,心中所想却已不局限于暨阳郡一线之地,更不止于目前自己身处的这个帝都,而仿佛是越过了地域的界限,思绪忽东忽西,时南时北。
当然,对他此刻所想叶珏并不全然了解,可这依然不妨碍他对于如今秦王府中终于有了一位能够总揽诸事的人才而高兴。尤其是这位人才算起来还是自己的同乡,更是由自己所引见,在他的心中,自然更有一份别样的成就感。
走着走着,叶珏忽然对刘道和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肃之兄,你说我等......是否能在将来,也如当年的铁林军一般,互相扶助,誓同生死,纵然时过境迁,彼此之间情谊依然尚在呢?”方甫问出此句,他便自言自语地又道:“我想,一定会的。”
这一句话自叶珏口中说出来,似乎并无什么异样,但是听在一旁刘道和的耳中,却又觉得有些别的意味。
盖因当初的铁林军,无论其中将士的情谊如何,他们所扶助的,乃是当今焱朝天子,皇帝顾秉业。那么叶珏方才所言,秦王府众人日后也要如同当年的铁林军一般,这其中的意味到底如何,可就很值得刘道和好生暗自品味了。
只是对于刘道和来说,即便叶珏方才所言真是另有别意,自己却也没有去纠正的意图,毕竟对于他来说,若是秦王真的能在他的辅佐下成就一番大业,自然也是好事。待到时过境迁,人们惊讶于旧日铁林军的传统被传承下来的时候,他刘道和的名字,也依然会被后人所记得。
刘道和也当然忘不了,当初自己因为一时意气,便从太子府中自请除职,回到家中,面对的却是毫无怨言的妙龄娇妻。而他自辞职以后,便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没了旧日的收入,他虽也想着另谋生计,但旁人既知他是从太子府中自请除职的人物,又有多少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收留他这位太子府的旧臣?
家中的生活就这样越来越困顿,自己的妻子甚至要剪掉自己的长发那卖钱,才能为这个家换来生活所需。这样的日子,刘道和已经不愿意再去重新经历,另外他也想要向世人证明,自己并不是身无才能,相反,他要成为这个世界上最为耀眼的谋臣!
倘若他真的能够辅佐秦王,成就一番大事,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他的名字始终会被人记住,他那原本因为他的去职而生活贫苦的妻子,早晚有一天,也会因为他而变得生活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