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使顾霄霆、越朗,或是叶珏身在此处,想必都会因为刘振东方才这一番鞭辟入里、简明扼要的演算推测叫一声好,甚至还可能会说上一句:“筹策使既须明动静之机,亦应知进退之要,刘兄弟不愧名门之后,家学渊源,当日点你担任此职,可算得是人尽其才啦。”
不过目今顾霄霆、越朗俱在前锋兵马之后,尚未能亲耳听见刘振东所说的这番言语,在他的左近,除了已自有揣度、不需点拨的林显扬等人,就只有王夔会随其话语而明悟。
只是王夔夸奖起刘振东来,更与他人毫无相同,压低声音轻笑之余,出言叹道:“怨不得秦王殿下、叶将军、越监军等人每常说,行军作战,无外乎两个字,交战之前,所需在‘算’,交战之际,所需在‘骗’,可咱是个大老粗,哪里能学会这些东西呢?
“几位兄弟,你们当知晓我这话说得可确是真心诚意,绝无虚假,休说让我做将军、校尉,就只如今所任的曲长一职,很多时候便让我应付不来。
“要不这样罢,等咱们复夺北宁,安稳之后,我自去寻殿下等人说个明白,将我这曲长一职交给你们如何?我只要纵情适意,能在临阵时厮杀个痛快也就是啦。”
虽然知晓王夔此时说出的话只是同袍间自行感慨和玩笑,不能当真,林显扬在将此言听进耳中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肃然道:“军职的高低变迁,乃是军中第一等大事,若不能举贤任能、使优劣得所,还要这些军职何用?至于如何调派,那可不是咱们应该置喙的事情。”
转眼看着林显扬颇为认真的神态,听着他提点的言语,王夔哪里还不知道这位小军司马又要指出、纠正自己的过失?不等林显扬继续说下去,便摆手截口道:“林兄弟饶了我罢,不过是玩笑之语,不宜往营规军制上多说......”
似是急于转换话题,说到这里,王夔再度朝岳万里的背影瞧了一眼,续道:“诚如几位兄弟所想,岳将军不即与敌交战,乃是自有所想,但不论他心中究竟有什么打算,咱们几人又当如何?总不能在这杀伐决断的战场上,反倒优哉游哉地点两壶酒、选几道菜罢?”
话语未毕,王夔颇有不快地将现下掌中所使的铜棍在地下一顿,“铛”的一声,远远地传了开去:“若是早知道情势会演化成如今这般光景,早先咱们还不如随着将军一同去战那耶律川呢,总好过在这里忽然无所事事地干等。”
刘振东到底不愧是家学渊源,虽是事出突然,但他在心中推测计算的诸事,却远不止先前所言的这些,王夔的牢骚话尚未说完,便即又听其他续道:“这话说得又错啦,咱们与敌军交锋也好,对峙也罢,终归已经过了半晚,据我算来,有些变化,不用多长时间就要来啦。”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计算结果是否正确,又像是早就预先商定了一般,恰在此时,随着刘振东所说的最后一个字出唇,就在焱朝各部兵马和北戎诸部精骑的北方,天幕上忽而闪过三道银线,继而骤然凌空炸散为无数火苗,乍一入眼,竟是皎明如月,分外惹人注目。
这变化只在瞬息之间,有些正自纠缠互斗的两军将士目睹其事,心中为之一震,手上的动作为之一缓,险些为对手兵刃所伤。
旁人或许并不知其间详情,但如顾霄霆等辈却是早有所料,就连被左近同袍簇拥着的越朗亦是出声喝道:“上将军,霍山侯他们已经开始发起对北宁城的进攻啦,只是不知究竟何时才能当真攻取其地、使故土再上版籍?”
依照岳万里先前所想,自己所谋原是要尽力拖延时间,待后军赶到,再与敌将沙场争衡,想不到没等来霍山侯杨君爱的援军,反而望见后军的信焰在更北方的天幕上出现,瞧那方位,相距北宁城已然近在咫尺,当真是意外之喜。
心内欣悦之余,岳万里忽然又埋怨起自己来,依今夜战事而言,后军迟迟不到,已是大非寻常之事,可是自己此前从未想到过,那位霍山侯居然做下这等瞒天过海的攻势来,现今北戎军中将校精锐几乎尽数在此与焱军纠缠胶着,哪里还能分身回救北宁?
若依岳万里对诸般军略的熟悉程度而言,这种可能原未必能出其所料,只是举凡人之心神往往会被当前局势变化所吸引,真正做到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行于左而目不瞬’者少之又少,而能在大敌当前尚能分心推演他事者,更如凤毛麟角,百里无一。
自从见到北方天幕出现银色信焰那一刻起,耶律逊宁虽尚未明白北宁城方向究竟出现了什么变故,心中却已明白原来焱军在此跟自己前后缠杂半夜,乃是另有所谋、别有所图,一时间心中又是气恼,又是惊骇,不知该当说些什么才好。
相较于北戎军中的其他人而言,耶律逊宁此刻能够稳住心神,并不大惊失色,已算得上是难能可贵,原本在其身后稳坐雕鞍的北戎大阏氏萧雁见当空银焰骤生,经久不灭,早有些乱了分寸,原本娇媚动听的声音里夹杂出几分惶急,叠声叫道:“北宁遇险,咱们快些回援!”
耶律逊宁也想快,但他如今根本快不起来,大致猜出情势变化的岳万里再也不与他只做口舌诘难之争,双手紧了紧素电虬龙枪的枪杆,真气内劲冲涌灌注,素光气芒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