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越毕竟只是一个方甫身入军中的新卒,对于这位秦王殿下,最多只是知其名、识其容,却尚不能明其言语、察其心意。
或许坐在马上,夹护于顾霄霆身侧的岳万里、叶珏两人早已心照不宣,今夜临阵之前,秦王既有亲自向叶珏提起令陈子玉一同上阵之举,便是意味着总还要让其重获启用,可此间内情,并非军中所有人都能明白。
譬如现下的丁越,这位适才凭借一柄丧门剑,杀得北戎主将耶律逊宁无奈折返的彪悍新卒,此刻只因听了顾霄霆之言,原本的欢欣鼓舞渐次消弭,被他擎在手中的那柄阔剑重拄于地,就连周身蓬然的殷红气芒亦是收敛大半。
好在丁越并不是缺乏勇气之人,只是沉吟了片时,便即再次抬起头来,出声答道:“按着殿下所言,倒也颇如做生意一般,卖家有漫天要价,买家能着地还钱,将话都先自说开,倒也算公平的紧......也罢,那便请明言,要标下去做什么事情才好?”
似是早在心中料定了丁越必然会应承这桩约定,此刻的顾霄霆脸上不露讶异之色,反而笑意更浓了些,右手一翻,尚未回鞘的万人刀指向业已去远的耶律逊宁,沉声出言:“目下敌将虽已被咱们战退,但此番各部北进,原是要力争复夺故土,战事未息,便不能轻言后退。
“孤家见丁壮士当真使得一手好阔剑,既然亲身临阵,怎么能仅与敌将交手十数招便即回返?你放心,姓顾的平生从不对自家同袍说假话,只要你能在日出之前陷阵先登,进入北宁城内,孤家保管陈子云不日就能复得原职,重掌军司。”
按着丁越本心而言,能够通过努力,为陈子云博得一个重任军职的机会,足以酬答他对自己的提携之助,况在其人意中,上阵杀敌、恢复故地,本就是好男儿应为之事,又何必再行推脱?
更有甚者,适才奋然拔刃,充其量不过是首次临阵、发刪初试,好胜之念尚未宣泄一空,如今秦王让自己重去当先作战,正合了他的心思,不假思索间,丁越右臂使力,倒提重剑,点头应喏:“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殿下,那咱们可就如此说定啦!”
话音未落,被他反握在掌中的丧门剑骤然振起,丁越就此纵声断喝:“诸位兄弟,敌将已退,不在此时掩杀上去,更待何时?是好汉子的,都随我来罢!”
若依在军中担任的职务而言,丁越至今尚不过只是一位新卒,本轮不到他来对旁人发号施令,但周围各部将士多有瞧见秦王亲自与其交谈,不免多以为他是代秦王传令之人,更兼他方才将耶律逊宁击败,致使不少焱朝将士侧目,对他生出些喜爱之情。
有鉴于此,随着丁越即行径直向北戎诸部兵马冲将而去者,足有数百人众,倒也顾不得再去仔细分辨事情根底了。
相较之下,原本想与敌争衡的北戎精骑们见耶律逊宁终究还是败阵而回,却都是各自惶恐,急欲随着他一同北去,听着背后蓦然响起,又渐渐变大的喊杀声,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忧愁烦闷之情,一时难以释怀。
望着丁越持剑腾跃的身姿和那柄丧门剑上重新泛起姹紫嫣红的气焰,叶珏心中似还有些不明,放马走到顾霄霆身边问道:“上将军,你亲自教陈子云和咱们一同出征,摆明了便是要再度重用他,如此设想,怎么不主动向他人分说明白?也免了可能发生的诸多误会。”
顾霄霆听叶珏如此发问,微笑之余轻轻摇了摇头,突出气答道:“君镝,我看这位丁兄弟倒是一位难得的老实人,有这等人物给咱们做先锋,倒也并不算是屈才。
“不过常言说得好,‘请将不如激将,用将不如约将’,丁越既然在我面前有所求,自然就要更遵从咱们的指挥才是,再说一句不该说的话,若是今夜果然能成其大功劳,想来陈子云免不得要对丁越更加亲厚,这不是正是你我想要的局面么?
“还有,陈子云前番败绩,虽不能说尽数都是他的不对,但他往日身为一军主将,却草率行事、致使手下众多将士伤亡殆尽,纵然我真有重新启用他的想法,却总不能让其翻身太快,以免他不加珍惜,日后再做出这等事来,必须还要想方设法,多做考验才是。”
顾霄霆说到这里,叶珏已经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当即应声道:“殿下如此安排固然可说得上是成竹在胸、智珠在握,就是可惜那位丁兄弟,按他素日间的性情,等到得知此事所有内情的时候,恐怕要生气地跳起来罢?
“我等摆布这座堂皇之阵,原非仅是为了好看,更多的是为了杀伤北戎敌军的有生力量,眼下这许多北戎精骑都随耶律逊宁而去,咱们麾下的横冲都等军马倘使再多做停留,始终不是一件好事,还是要尽快跟上,以策万全才是。”
说着,右臂起处,携裹着青光飞焰的碧蚺霜锋斜指天幕,转头瞧了瞧身后的杨妙裳和林馨宁两人,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什么也不该多言,只有驱兵疾进,尽早结束夺回故土、结束战事,才能让两位佳人真正放下心来。
而此时的丁越早已没了关注身后各部的相关举动,掌中丧门剑上殷红气芒再度潋滟生辉,冲空升腾,眼里看着前方奔驰求生的北戎精骑,耳中听着身后响起激昂高越的鼓角声,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