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照焱朝既定成规而论,丁越方才出言喝骂,虽然话语中并未牵扯秦王顾霄霆等人,细究起来,总也算有所谓‘失仪之罪’。不过顾霄霆向来并不以苛待将士闻名,心知肚明的同时,只做出了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不欲另行问责。
相较之下,他倒是对这位彪悍新卒的一声能为颇有兴趣,尤其是叶珏趁其与耶律逊宁交手时,先行描述了初逢丁越时的见闻,顾霄霆的好奇心更是被勾起了大半。
此刻眼见那位‘北海龙王’终于不敌败退,长出一口浊气之余,顾霄霆随即主动出言问道:“丁壮士,孤家适才亲眼目睹你的能为,自觉若是假以时日,壮士凭借一身能为,足堪担任将校之职,缘何如今还只是身着士卒服色,不曾有丝毫升任呢?”
闻听此言,回过神来的丁越先是面带苦笑地摇了摇头,继而便冲顾霄霆抱拳躬身解释道:“殿下有所不知,说来惭愧,标下虽早有从军报国之念,奈何家中只有我这一个独子,父母总不愿教在下轻易从军,都说要到二十岁以后,讨了媳妇、有了后人,这才能安心。
“可是标下却想着,大丈夫只恐名誉功业不立,何患无妻?故而总算是暗中从家中逃了出来,方有投身行伍之举。惜乎标下到底来得晚了些,当日军争演武时,并未被选入其中。
“起初在下只得感叹,这等经历真他娘的晦气,后来我便想,常言道‘人过留名,雁过留声’,恰逢陈提临那时方甫新遭败绩,所部将士几乎为之伤亡殆尽,急需新募勇壮,随其行事,左右都是咱们焱朝的将士,标下觉得去哪里都一样,所以就给陈提领做了亲卫。”
顾霄霆听他将来历大致叙述完毕,微微颔首,再度问道:“虽说今夜耶律逊宁先期与孤家等人连番相斗,待到壮士赶到时,已非是神完气足之时,但你能将其杀退,足见能为确在常人之上......国有猛士,不可不赏,这样罢,孤家升你为......”
谁也没有料到,丁越身为一个新入行伍的兵卒,此时竟敢主动打断皇子秦王的言语,截口道:“殿下,能够身入行伍,为国效命,更有替殿下分忧的机会,标下心中不知多么高兴。
“可事有不同,殿下且慢赏赐,标下有一个不情之请,殿下所能答应,自然是好,若觉不妥,就当标下什么都没说过,也不必再升我的职务啦。”
倘使是寻常人等,既闻皇子亲王金口玉言,要对自己有所升赏,多半早已高兴得分不出东南西北,哪里还能再有心思讨价还价?但凡事总有例外,顾霄霆瞧着面前丁越脸上那严肃认真的事情,不禁哑然失笑,终于点头道:“也罢,你先将话说明白了,我再下决断。”
平心而论,丁越并非不知贸然主动打断秦王言语,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先给自己顶上了一条‘大不敬’的罪过,但情之所至、心之所向,却又让他按捺不住,不由自主地有此言语。
所幸顾霄霆并未和他因此置气,反而脸上更多了几分笑意,让他但说不妨。
丁越定了定神,只觉得如今要应对秦王殿下的疑问,自己的心中反倒比于耶律逊宁刀剑相向的时候更为紧张些,但事已至此,已容不得自己再打退堂鼓,没奈何,只好抱拳拱手道:“谢殿下不怪粗人顶撞无礼,标下不想为自己求什么,只想为旁人求一桩事情。
“陈提领先前确实打了败仗,有辱军威,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情,只是就连我这等粗人粗人都曾经听说过,当年圣人有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陈提领打过败仗不假,但我等身在行伍中的将士,又有哪个敢保证终其一生,从没有败绩呢?
“我是粗人,尚明白这等道理,想来殿下自然也知晓其中关节,用不着标下再行多说,恳请殿下能再给陈提领一次机会,让他再练新军,重统将士,在殿下手中效力。舍此之外,标下再无所求,若殿下能够应允,那就要比给我再多赏赐都强些。”
顾霄霆也罢,岳万里、叶珏也好,三人心中都各自明白,虽说耶律逊宁早先与自己等人大战百余回合,已是精神劲力大减,但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让其知难而退,却也并非常人所能为,只是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位方才还意气风发的彪悍新卒,此时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低头略作沉吟,顾霄霆再次抬眼看时,便见丁越神色中颇带几分热切之色,不似作伪,张嘴无声地笑了笑,便即说道:“这个要求未免有些过分了些,须知军中规制早有言在先,凡临阵之人,不能冒领他人功勋,违者当斩。
“今夜你战退了北戎主将耶律逊宁,那是你的功劳,跟旁人可没什么关系,就算陈子云真的一心改换门庭,从此为孤家效命,却也不必借你的嘴诉说此事。
“再者,倘若是自家亲卫立功,便要对主将有所优待,甚至于既往不咎、另委新职,那么孤家和军中其他将校的亲卫们中,也有与敌浴血奋战而至建立功勋者,又该如何处置?难不成你要孤家全然不记将士辛苦,反而主动将这些功劳,都只记到各位将校的头上么?”
说出这等要求的时候,丁越心中原未有太多想法,但侧耳听了顾霄霆这般相问,心中左右为难,不知应当如何应对方为妥当,不禁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