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等待带来的煎熬甚至会强过出生入死,寄身锋刃所带来的恐惧,对留驻在暨阳城内的焱朝秦王顾霄霆而言,便是如此。
大概真是消受不得这般感觉,叶珏等一行人方始回归,座未安席,就接到了秦王的召见,似是想让彼等早些言明相关见闻,去除自己的疑惑不解。
与往常不同的是,在叶珏等人赶到郡守府正厅时,目光所及,最先看到的并非是秦王本人,而是越朗的妹子越盈歌。
此时这位佳人正自素手执壶,步履快捷,不问可知,定然是顾霄霆心中发急,需以清茶消解心中火性。叶珏既与越朗相交莫逆,对越家小姐自然不会陌生,还未踏足正厅,便已笑着问道:“我等前往北宁的时日并不长,上将军如何就耐不得性子啦?”
若按着素常性情而论,越盈歌早将叶珏视如亲兄一般,今见其亲至,必会同其言笑寒暄,可目下情势不同,就连这位姑娘的脸上都带着几分迫切之色,冲口答道:“叶家兄长,你刚刚回到暨阳,尚不知事有变故——就在昨日晚间,从帝都又发来了一份太子教令。
“这封教令的内容我也无从得知,但秦王殿下外出接令之前,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待到自外而回之时,便已经变了面皮,只怕是那位储君又动了什么歪心思。”
休说叶珏一直对青麟宫中的太子殊无好感,单说其人早已身入秦王府日久,作为顾霄霆的近臣,自然不会为太子张目,听完越盈歌的叙述,恨声挥手道:“他娘的,又是这......”
或许是念及正当着越家小姐的面。又或许是想到林馨宁和王麟尚在身后,只出口了六个字,叶珏便强自停住了喝骂,话锋一转道:“早先我就说过,‘不知三军之权,而同三军之任’,只能导致军心自乱,值此两军对垒,用得着他顾霄清来指手画脚?”
大将军叶瓒为焱朝将首,地位尊荣,作为他的独子,叶珏直呼储君姓名,在场众人倒也不以为意,只是在林馨宁和王麟想来,就怕是今番冒险前往北宁郡带回的消息,没了用处。
来不及细思来龙去脉,林馨宁便即收敛了挂在脸上的笑容,柔荑轻动,推了推叶珏脊背,娇声言道:“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来得很是棘手,可叶家哥哥也不能不知详情,先下评断,总要寻了殿下,向他问明情由再说。”
似乎叶珏真有因事而变意之能,听两位姑娘所言不过数息时分,他面容间所带的惫懒之意已荡然无存,素常的凌厉张扬之态顿生,转头向林、王二人叮嘱道:“事情既变,你们且先不忙去见上将军,等我先去问个明白罢。”
随着这句话出口,这位年轻将军的的神色中倏忽多了几分忧虑焦急,提步向正厅内奔去。
担任各处守卫的军中将士都晓得叶珏和秦王的关系非比寻常,故而其直趋入内时无人主动干涉,不过片刻之间,便冲到了正厅里。
未曾站定,叶珏的疑问就和脚步声一同传至顾霄霆耳中:“上将军,太子到底又发来了何等教令?难不成让咱们在两军对垒互角之时,战事迫在眉睫之际,撤兵回南,步其后尘,再将暨阳郡让出去?”
听声辩人,低垂着眼眉的顾霄霆应声答道:“君镝来得还不算晚,太子的这一道教令,虽不曾真的让咱们将疆土拱手让人,却也相去不远啦——你自己过来瞧瞧就知道了。”
事情紧急,顾不得客套礼数,叶珏闻声踏步上前,伸手从书案上拿起那一份明黄绢帛,闪目观瞧,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教曰:王者统御寰宇,开疆定土,非孤身所能,亦非独辅之功,必有文武全器,柱石之臣,出壮藩岳、入和台鼎,使其效彰中外、声播华夷,所居而人心自宁,所莅而军令自肃......”
叶珏久在行伍,又逢事急,无心再看这等浮华夸耀之文,双睛一转,便向这份教令的结尾看去,只见其上字迹分明地写着:“皇二子霄霆,可北疆诸郡招讨使,充北疆暨阳、北宁等郡节度;监军越朗,可暨阳承宣令,授北疆观察处置使;将军叶珏,可临琊守备指挥使......”
饶是心中已经有了些准备和计较,他却仍是还未将这封出于青麟宫中的教令看完,便发作起来:“上将军,太子这算什么?明着升咱们的官职,暗中却是要将咱们分调开来,真他娘的岂有此理!
“凡事力合则强,力分则弱,这是三岁孩子都能明白的道理,现如今我等所以能守卫暨阳,与敌对峙,就是因为大家共在一处,各司其职,方能稳定州郡,与敌抗衡;而这份教令却将各人分开,明明便是想给敌军创造机会!
“况我正在暨阳城中,出城不过数十里便是敌军大寨,而淮州临琊郡距离千里之遥,一时半刻间,又如何赶得过去上任,到时他想抓我个一差二误,说我‘妄自尊大’、‘心怀异志’,简直比吃饭喝水还要轻省些,我总不能束手待毙,伸直了脖子等着他来砍死我罢?”
定了定神思,叶珏续道:“上将军,这次北宁之行,竟是比预想中还要顺利,费膺、扈寒二人已经答应从中起事,据末将看来,纵然并非十分准,也有七八分把握,倘把如此机会轻轻放过,只怕等三年五载都不会再有。
“战事转机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