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简前半生的成就，不过是在燕子矶码头当个小小工头，但自从南京变了天之后，他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好了起来，两个月里几次提拔之后，如今竟然真在官府里有了一席之地。 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秦简心里还是有数的，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多么出众的才能，能有这样的境遇，一半是运气，另一半是来自海汉的赏识。 新朝新气象，既然海汉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秦简也决意要把握住这种一生一次的大好机会。 听了曲得仁的分析，他深信这里还不是自己的仕途终点，如果能好好表现，今后仍有很大的上进空间。 秦简新差事的职责是监管赈济物资从清点、入库、到领取、发放的整个过程，每个环节他都得到场参与，确保中间过程不会有人中饱私囊。 秦简当然也可以派手下去负责其中某些环节，但如果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最终追究责任的时候，也还是得由他本人来背锅。 所以出于谨慎考虑，秦简还是决定自己得亲自参与其中，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手下能不能守得住本心，经得住巨大利益的诱惑。 至少在熟悉整个流程之前，还是自己亲力亲为更为稳妥一些。 在码头上干了这么长时间，每天面对大量的货物装卸，秦简认为自己已经不会再对海汉的物资调集能力感到惊讶，但当他看到库房里堆积如山的赈济物资，还是不免会感慨海汉的国力强盛。 前几个月南京这边兵荒马乱的时候，官府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的物资来赈济战争造成的难民潮，只能任由城外难民四处游荡，自生自灭。 而海汉解决这个问题，似乎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前几天分配到秦简工地上的民众称，城南的难民营地已经散得七七八八了，其中七成左右都被官府分送到了各处工地上，有两成难民选择自行返乡，剩下为数不多仍逗留在城南的，基本都是一些暂时无法活动的伤病人员。 而这些赈济物资的稳定供应，就是确保各个工地能够顺利开工，让数以万计逃难至此的难民能有一个糊口的生计。 不过秦简开始着手干活了，才发现这个差事看似容易，实则要比在工地上当工头麻烦得多。 首先是赈济物资的种类实在太多，光是入库分类登记簿就有足足二十多本，摞起来有一尺多高。而他作为监管者，第一项任务便是要核对这些物资的实际数目。 饶是他自认是点算货物的行家里手，要把自己所负责这几间库房内的物资清点完毕，估计也得好几天时间。而且在此期间，他还得同时兼顾着出入库物资的检验，不得不再找几个亲信过来打下手。 其次，秦简如今打交道的对象，主要是库管、物资供应商、承运商，以及他之前的职位——各处工地的施工主管，但无论是哪一方，对他都不会有亲近的表现。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庞清一伙是如何落网的，民间早就传得沸沸扬扬，所有人都知道秦简在其中所起到的作用。如今跟他打交道的这些人，就算没做过亏心事，也还是不得不对他保持距离，以免万一出言不慎被当作把柄举告，那麻烦可就大了。 而秦简的职责，也正是要挑这些人的毛病，以确保他们不敢在赈济物资的流通过程中玩花样。他也知道自己就是被安插进来当钉子的，若是跟这些人走得太近，只怕很快就会失去上司的信任。 这样一来，双方见面都不会有什么好声气，秦简也只能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同时也要提防对方用各种手段算计自己，难免十分心累。 但下面办事人员的这些心态，并不在陶弘方的考虑范围之内。他的目标是稳定住南京局势，确保城外这数万难民不会变成破坏安定局面的导火索。 重刑惩处庞清案，成立专门的督查队伍，完善监管措施，都是在为实现这个目标保驾护航。 陶弘方专门抽了两天时间，去巡视城外各处赈济工程的工地。 实际的施工进度并不能令他感到满意，多处工地仍处于开工与未开工之间的混沌状态，要嘛是出工安排和人员编制尚未明确，要嘛是赈济物资或劳动工具尚未发放到位，让他意识到这里的基层组织能力远逊于国内其他地区。 当然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毕竟应天府是新占领地区，工地上的事务几乎都是交给了本地人在负责，而这些未曾接受过专门培训的人员，其组织能力自然很难达到陶弘方认可的水准。 直到他去了长江边上某处工地，远远便看到这里已经完成了平整场地的环节，正井然有序地开始修筑石砌堤坝，不由得对这里的进度大加赞赏。 陪同官员十分识趣，立刻召来了工地的负责人，向陶弘方当面汇报。 陶弘方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处工地竟是暂时处于代管状态，原来的施工主管被调去了工程指挥部的物资监督小组，这里的工程目前是由他的几个徒弟代为指挥，暂时尚未任命新的主管。 “陶大人，这里原本的施工主管，就是庞清案中主动向警察局举告的那位。” 听到下属的报告，陶弘方对此倒是还有印象：“我记得那个人，名叫秦简是吧？这样看来，他倒真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