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大明官方对待海汉的态度多跟所在地域有关,福广两地沿海州府自是不用多说,早就被海汉渗透得七七八八了,地方官员大多与海汉有着密切的利益往来,甚至让家中后辈秘密入籍海汉者也不在少数。
江浙地区以长江为界,南边的州府在前几年已经见证过海汉的强大武力,所以如今也多是闷声发大财,不愿再与海汉进行明面上的对抗。长江以北的州府因为距离舟山稍远一些,与海汉的直接接触没有那么密切,所以防备心仍然较重,但只要海汉不兴兵来攻,那也不会傻到主动去找麻烦。
民间多以为海汉人只是一群实力雄厚的武装海商,但朝廷却已经很清楚海汉的军事实力,如今更是需要海汉军在辽东半岛拖住清军的部分主力,所以早有密令,对海汉人在沿海地区的行动减少限制和干涉,且尽量避免与海汉发生武装冲突,以免影响北疆局势。甚至就连海汉在山东登州所控制的地区,朝廷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予以了默认,权当做“借”给海汉暂用。
如今的形势无过便是功,地方官员谁都不愿意多事去招惹海汉这个大麻烦,高永寿虽与卢康泰有些交情,但也还远不至于要为这份交情而把自己置于险地。
不过他平时也没少从卢康泰这边拿好处,所以把话说得很明白,不管是扬州府,还是更上一级的应天府,都不太可能主动去找海汉人的麻烦。
卢康泰听到这样的答复也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想再试试劝说对方改变主意:“高大人,明人不说暗话,如果您能出面把这些海汉人逐出扬州,在下愿捐出白银一万两,作为高大人的辛苦费!”
高永寿苦笑道:“银子我是真想要,但这事我是真办不了。要是我照你的意思去办了,那等后边要了结这桩麻烦,可就不是一万两银子能办妥了。”
高永寿能在扬州担当城防主将,可不是只会捞银子的酒囊饭袋,眼光见识并不差。虽说扬州离舟山挺远,但高永寿与南边州府的卫所将领倒是有些来往,以前也听过几位指挥使谈论过海汉人的军事实力。
特别是当年海汉军兵临杭州城下,让浙江官府硬生生吃了一个闷亏的事迹,让他尤为在意。那次事件之后被丢出来背锅挡枪的文武官员,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人之多,好不容易才将朝廷和海汉两边都摆平了。而这个过程中涉事官员为求自保而送出去的银子数目,简直就是天文数字,高永寿所认识的一位指挥使,就足足送了三万两银子外加几个职位空缺,才把他自己的官位保下来。
高永寿既然知道海汉这个麻烦招惹不起,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卢康泰给出的条件劝服了,卢康泰就算再怎么有钱,也终究还是会遇到这样用钱无法解决的问题。
卢康泰感觉话已经说得有点僵了,当下便果断打住,先叫了酒楼伙计上菜开席,缓和一下气氛。他今天请高永寿吃饭的主要目的还是试探态度,能借到这股力当然最好,实在不行那也可以打探一下对方的口风,作为接下来采取何种应对措施的参考。
酒过三巡,高永寿主动提及了先前的话题:“卢老板,你我结交也有几年了,我知道你是心高气傲之人,想要在扬州做出一番前人未能达成的事业,你们跟徽籍盐商之间的纷争,官府一直是不怎么管的,但如果扯进了海汉人,这事就比较麻烦了。去年年底那事,你们惹出了多大的麻烦,就不需要我再说一遍了吧?”
高永寿所提及的事情,便是去年海汉派武装人员潜入扬州,与山陕盐商手下的人马在运河上血战一夜的事件。当时山陕盐商虽然在事后极力隐瞒,但那一夜死了那么多人,终究不可能瞒住所有人,官府要查明事主也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事情涉及海汉,扬州官府当然也没法追究海汉人的责任,只能要求山陕盐商尽力做好事后抚恤,不要让死者家属闹到衙门里去。说白了就是官府为了掩饰太平肯定要对此事捂盖子,而山陕盐商作为当事人,那就只能掏钱平息事态了。
而且掏钱还不算完,扬州官府担心山陕盐商为了报复而把事态扩大,所以严令他们不许再在扬州生事,停止手下在扬州的一切武力行为。这也是为何事发之后山陕盐商完全噤声,并且对外封锁消息的主要原因。
卢康泰放下筷子应道:“当时也多亏高大人照顾,替我们挡下了不少麻烦。不过我们跟海汉人之间的过节,那绝不可能就此揭过,如果将来有机会,终究要跟他们把账算一算的!”
高永寿缓缓说道:“卢老板说的报仇时机如果是指当下,那恐怕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我直说了吧,知府大人不希望有海汉人在扬州出事,更不想因此而引来更大的麻烦。”
卢康泰道:“更大的麻烦?知府大人是怕海汉出兵攻打扬州吧?”
“谁不怕呢?”高永寿坦然承认了卢康泰的猜测:“海汉人年年在杭州湾演习,规模一年比一年大,而且还邀请周边州府的官员前去观摩。知府大人虽然自己没去过,但他派了手下亲信去看过,据说海汉驻扎在舟山的舰队可比长江上的水师厉害多了,要是真把海汉人招惹到扬州来,谁能去挡住他们?是你还是我?”
卢康泰默然不语,要说对海汉实力的认知,他大概要远远胜过高永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