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里。
穿着明黄色常服的楚衡在石墩上坐得端正,他一只手捏着小毛笔在描字帖,好不容易写下最后一个字,他伸出小肉手挠了挠自己的脸,然后两条小短腿一滑下了石凳,他走到立在一旁的高大男人身后踮起脚伸手扯了扯他垂下的袖袍。
萧骋眼眸微动,视线从湖面上收回,低头看了眼才刚过他膝盖高的小皇帝,看向他问:“陛下怎么了?”
楚衡扯着他的袖子,一双乌黑得发亮的眼睛看着他,似乎有些怕他,怯怯地把手中的字帖交给他说:“朕写完了。”
萧骋接过来看了一眼,东倒西歪,真是和鬼画符没有什么区别,可看着面前这个委屈巴巴又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小皇帝,萧骋还是违心地点了点头。
这样敷衍的态度似乎并不符合楚衡的期待,对方瘪了瘪嘴。
对着那双漆黑如墨含着期待的一双眼睛,萧骋终于还是放缓了语气,夸奖道:“陛下写得很好。”
他很少夸奖人,得了这一句,小皇帝这才看着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陛下,该回安宁宫了,太后找您过去用膳呢。”
可楚衡却看着那小太监摇了摇头,乌黑的眸子很快沁上了一层泪,扯着萧骋袖袍的手没有松开,甚至往后一缩躲在了萧骋的身后。
萧骋见状察觉到了小皇帝的情绪,他心中有些无奈,如今楚衡已经快四岁了,可是这性子简直怕人怕得厉害。
想到这里,萧骋挥退了那名小太监,低声问:“怎么,陛下不想去太后那里吗?不愿去便不去吧,只是怎么动不动就哭,臣不是和陛下说过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么?”
楚衡听了他的话,果然吸了吸鼻子把眼眶里的泪给憋了回去。
他一边伸手挠脸上刚才被虫蚁咬过的地方,一边说:“可是……宫人们都说母后是坏女人,说她是放荡的贱女人。”
“他们还在衡儿睡觉的时候……衡儿是小贱人……衡儿全都听见了,他们还说衡儿不是父皇的孩子……”
他越说越委屈,还没说完就“哇”地一声哭出来,他两只短手抱住了萧骋的脖子,边哭边说说:“衡儿不要她当衡儿的母后……衡儿不要母后了,衡儿要父皇……衡儿要父皇……”
萧骋听到居然有人敢在背后议论皇上时脸色一沉,正要抱起他去宫中问问,究竟是哪个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
可在听到楚衡说出“父皇”两个字的时候,他却是忍不住手一颤,一种绵密的疼痛从他的心脏中传来,他抱着怀里的小皇帝,抚着他的头发哑声说:“衡儿乖,陛下乖……不哭了。”
好在楚衡年纪小,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边哭边打嗝,没一会儿便在他的怀里累得呼吸轻轻地睡着了,两只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襟。
一张小脸上还挂着鼻涕和泪水,他一动,小团子乌黑的长睫便轻轻颤抖一下,对他是十二分的依赖。
萧骋微微叹了口气,胸口酸涩。
楚衡的性格和宋朝完全不同,宋朝除了自己之外谁见了都不怕,毕竟除了自己,府中的人都护着他,都愿意宠着他。
可楚衡却相反,这小团子虽然怕自己可是若是一有什么事就喜欢往自己身后躲,简直和当年陛下小时候一模一样……
想到这里,萧骋眼眶一涩,轻手轻脚将楚衡抱起来交给了一旁的小太监,自己转身去了楚衡的寝宫。
殿内。
宫里的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一片寂静中,萧骋站起身来,视线一一从他们脸上扫过,冷声问:“怎么,还没有人肯招认吗?”
萧骋淡淡的声音仿佛淬了寒冰,冷笑一声道::“那便全都拖出去砍了吧。”
他这话音一落,门外的侍卫应声便...
进来押人,一阵哀嚎中,这时才终于有一个太监颤颤巍巍地爬了出来,重重磕头道:“侯爷饶命侯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萧骋走过去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冷声看他问:“这些话,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萧骋没有想到,戚太后走了都两年了,这种风言风语居然还在宫里流传,他更是没有想到,那些奴才居然个个如此胆大,只仗着楚衡年幼就半点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楚衡那日哭了以后便发了一场烧,萧骋将他身边的奴才杀了几个以儆效尤,又亲自选了几个去伺候这才放心些。
他这几年在宫中的日子多,有时他在兰殿的院中,甚至还觉得恍如昨日,那个人也从来都没有离开。
只是这始终是他的错觉,因为这几年,他就连做梦都没再见到过那个人了。
年岁越长,越觉得当年很多时候说的话,心中的满腔意气和坚持更像是一场笑话……
他当年被楚瑜一番话所激,自以为得知了真相,自以为窥探出了人心,自以为自己敢爱敢恨,拿得起放得下当真算得上十分潇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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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这些年来在宫中呆的多了,才发觉他真是浅薄得可怕。
他每见过一次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流言蜚语,污秽肮脏,便如同在平静的冰面凿落一层碎冰,冰面每碎裂一寸,他便能多窥见水底的情形一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