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张居正呵呵笑着,摇了摇头。
“强如汉朝,国祚也才四百余年。而有汉一朝,接连出了七位明君,方才有如此国运。”
张居正坦然说道。
“先生倒是实在。”
撒北宁点了点头,说道。
“你还没回答老夫的问题。”
尽管张居正说得淡然,可通过他有些紧张的眼神,还是看得出他并不是不在意。
“六十七年。”
撒北宁沉声说道。
张居正愣住了,神色有些恍惚。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得知上明朝只剩下六十七年时,他还是不由感到颓然和悲伤。
“先生可会后悔?”
撒北宁好奇地看着他,问道。
“老夫后悔什么?”
张居正回过神来,疑惑地看着撒北宁问道。
“后悔自己牺牲了太多,最后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撒北宁沉声问道。
“此话怎讲?若不是老夫,大明能否有这六十七年还是一个未知数。”
张居正傲然一笑,道。
“是,晚辈失言了。”
撒北宁朝张居正一拱手,认错道。
“那晚辈换一个问题,现在您知道了大明的寿命,还会为了挽救大明而付出一切吗?”
撒北宁又问道。
“尽人事,听天命。况且,就算无法挽大厦将倾,能让老百姓过几年好日子,也是值得的。”
张居正摇了摇头,说道。
“先生的胸襟令人敬佩。”
撒北宁赞叹道,在大明这一朝的历史风流人物中,张居正,绝对可以排进前十。
“老夫也问你一个问题,老夫身后,世人如何评价老夫?”
张居正盯着撒北宁,问道。
“后人评价您,功在社稷,过在身家。”
撒北宁说道。
“过在身家?老夫有何身家?”
张居正感到有些好笑,他不敢说自己做到绝对的清正廉洁,但却也没有如何徇私枉法。
“先生请看。”
撒北宁站起身来,一挥手掌。
一面屏幕亮了起来,把张居正吓了一跳。
“先生在夺情之争后,性格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刚愎自用、睚眦必报,喜欢阿谀奉承,排斥逆耳忠言。”
“兵部主事赵世卿上书,认为许多言官因拍马屁而升迁,被您罢了官。而礼部侍郎因为写了一副歌颂您的对联你便准备越级提拔他。”
“您回乡葬父时,乘坐的轿子需要三十二名轿夫抬着,由戚家军护送,一路上远近官员都必须前来迎接。”
“您的儿子才能不足,然而却在科考中一个高中状元,一个高中榜眼。”
张居正听着撒北宁的话,看着屏幕上那个令自己感到有些陌生的自己,微微张着嘴。
“这……这是我?”
张居正嗓子有些干涩,艰难地问道。
“是。”
撒北宁点了点头,说道。
“好在,您虽然性情大变,但却并没有忘记您的理想。到您离世前,您依旧在致力于改革,致力于强国富民。所以,人们评价您功在社稷,过在身家。”
张居正深吸了一口气,神色有些不太自然。
“老夫还有多长寿命?”
张居正问道。
“……五年。”
撒北宁沉默了片刻,说道。
“五年……”
张居正喃喃说道,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白头发。
“老夫现在看起来,得像是有七八十了吧?”
张居正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问道。
撒北宁沉默以对,没有回答张居正的问题。
“老夫身后,家人可还好?”
张居正问道。
也许,这是张居正除了国家之外唯一担心的。
因为改革,他得罪了太多人。好在神宗皇帝给了他绝对的信任和支持,让他的心能安定下来。他相信,在他身后神宗皇帝会庇佑他的家人的。
撒北宁摇了摇头,不忍心告诉张居正真相。
“为何?!”
张居正皱起眉头,着急地问道。
“您走后,神宗皇帝追封您为上柱国,谥文忠。”
文忠这个谥号,是对一名大臣极高的评价。
“然后呢?”
张居正眉头紧皱着,追问道。
“然而在九个月后,神宗皇帝便下旨取消了文忠的谥号,收回上柱国、太师之名,并下令抄家。在京城负责抄家的人到江陵张府的时候,张府的大门已经被当地官员封锁了十几天。大门打开,张府内已有不少人被饿死了。”
撒北宁沉声说道。
张居正呆呆地看着撒北宁,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陛下……为何如此刻薄?”
张居正无神地望着上空,绝望地问道。
似乎是在问自己,又似乎是在问上苍。
“先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忘了那是至高无上的皇帝。”
撒北宁叹息一声,说道。
“我要看!”
张居正咬牙坐了起来,重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