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人和侯君集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他们为了这件事奔波了这么久，冒着杀头的风险，侯君集是冒着最大风险的，克扣火药、偷偷聚集军队。
结果临到头了，你现在才说不要？
这就跟玄武门之变前两个时辰，李世民忽然说，自己觉得兄长做皇帝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我们还是不要政变了。
早他娘的干什么去了！
侯君集冷着脸：“殿下这是何意？”
崔家人的脸色也冷了下来：“臣等正欲死战，殿下何故先降？”
“孤只是觉得父皇还是为了孤好的。”李承乾想起李世民那张无奈、疲倦的脸色，内心里稍微有些纠结，“只不过是三年罢了……”
崔家人冷笑一声，摆了摆手：“上皇太原起兵，重振寰宇，也不过只用了三年不到的时间。”
“三年时间看似很短，可…变故实在是太大了。”
李承乾一愣。
崔家人又接着说道：“这三年，殿下还不在长安，而魏王殿下是一直在长安城中的，难道殿下就如此肯定，魏王殿下真的就争不到太子储位？”
李承乾沉默着没说话。
“他现在可是有正阳公支持着的。”崔家人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道，“正阳公何许人也？”
“工部、刑部、兵部受他照拂，在这件事上免不了会受他的影响。”
“礼部尚书，那也是倾向于魏王殿下的。”
说着，崔家人顿了一下，向李承乾抛出一个问道：“如此罢了，这户部、吏部就一定会站在殿下这边吗？”
李承乾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自己在朝堂上竟然是这么弱势。
崔家人的话，其实是有些危言耸听的，只是李承乾一时没能转过脑子来。
工部的确是支持李泰的。
但…刑部周小三又说不上话，或许未来周小三会是刑部的话事人，但这需要多久？到了这一步，前面都是不比周小三差的人，就需慢慢去熬资历，熬个五年、十年的。
兵部也不太可能支持李泰。
侯君集正是兵部尚书！
只是…现在这个兵部尚书闭着嘴，半句话不说，营造出一幅“兵部我做不了主，的确是在支持李泰的呢”的假象。
李承乾脸色阴晴不定起来。
自己这个弟弟青雀，在朝堂上有如此之多的簇拥者…三年时间，父皇虽是那么承诺的，可朝堂上的承诺那能听信嘛？
父子关系都靠不住，更不要说一句轻飘飘的承诺了。
崔家人看到李承乾内心里有些松动，趁热打铁，补了一句话：“说起来，臣是不愿意同正阳公作对的。”
“这一点殿下也是知道的。”
“只是…臣认为殿下方才是那个治世之明君，才如此死心塌地的支持殿下，若殿下此去安州，没有争储位的心思，那臣也便……”
后面的话，崔家人没继续说下去，但只是到这个地步，就足以让李承乾慌张起来。
也便什么？
也要丢弃自己，投奔向魏王了吗？
侯君集也火上浇油，眼角一挑，厉声问道：“殿下若此时放弃，又该如何给臣等一个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
李承乾迷茫地看着侯君集，好一会后，忽然就想到侯君集刚刚说的那一句“军伍都准备好了”，这让他心里咯噔，猛地跳了一下。
虽在这件事里，李承乾是主心骨。
可…事态发展到这种程度，李承乾也只能顺着大势一同往下走去，想要自己再做出一些“任性”的决定，那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他任性了，跑到安州去了，侯君集这些人该怎么办？
就像当年玄武门之变。
到了那个地步，不管李世民想不想发动起政变，他都不得不发动起来。哪怕他自己不想坐那个皇位，哪怕他就认了被李建成强取豪夺。
但…当年随同他一起征战的那些将军们，那该怎么办？
如果李世民认命，他们的下场就是被李建成逐个收拾掉，别说享受现在怡然自得的生活，就是想要活下去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当年的场景情形放在现在也是一样。
侯君集他们可不想认命。
三年时间所带来的位置、崔家人即将离去的无助、侯君集为首的军伍的催促。三角是最稳固的关系，这三样东西就形成了最稳固的破门器，敲碎了李承乾内心最深处的、被李世民培养起来的那一丝侥幸。
“就辛苦侯将军了。”李承乾对着侯君集开口，微微笑了起来，只是笑容里带着那么浓重的苦涩意味。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至少…这个最关键的人物，没有再继续想着临阵脱逃。
两个人又同李承乾商量了一些细节上的事，便转身拜揖告退，他们还要去好好准备一下半个月之后的事。
李承乾差遣佣人烧水，好好洗了个澡。
又在他们的伺候下穿好衣服，一跛一跛地走到院子里，寻了张椅子坐下，仰着头看着星空。
也许是自己以前都生活在父皇的庇护下，所以感受不到这股被时代洪流所推动着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