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方城和轮椅上的杜宇风。
“童白松什么时候回来?”杜宇风还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问道。
方城一脸平静,无论杜宇风说什么,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很快吧,估计也就今明两天了。”方城平淡地说道,“四爷好手段啊,你把他送进去,又让我把他捞出来。”
杜宇风一只手推着轮椅,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方城说道。
“你认为这是多此一举?”
方城笑了笑,走到杜宇风的身后,缓缓地推着轮椅走向长案后面。
“四爷好手段,你不就正是想要童白松去秋月枫和王美兰那里走一遭么?”
杜宇风似乎对方城推着他很享受,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说道:“他不去走这一趟,秋月枫怎么会来逼你,不逼你,你又如何向王美兰摊牌呢。”
“你就不担心阴谋过早暴露,蒋家父子会对杜家动手?”方城把杜宇风推到长案后面,自己则缓缓地走到前面,坐在太师椅上。
杜宇风笑了笑,“杜家能有什么让那父子俩看上?不就几个钱,几许产业么?随他拿去便是,只是拿去了,那父子俩的颜面还要不要?”
方城一脸微笑地看着杜宇风,“四爷真是高明,方某心悦诚服。你这是在提前给那父子俩打招呼,他们要收拾的代老板,有人代劳……”
“延安的李先生不也这么想吗?”杜宇风眼里露出狡黠的笑容,“只要能够达到目的,谁又在乎手段呢。”
方城叹了口气,说:“是啊,都不在乎手段,在乎的是颜面,几千年来,所有阴谋的背后莫不肮脏龌龊,可是表面上都道貌岸然,正义凛然。”
“可我始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四爷似乎在背后另有谋划。”方城平静地看着杜宇风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眼,淡淡地说道。
“哦?方少爷觉得哪里不简单了?”杜宇风似乎饶有兴致,向前倾了倾身体,看着方城,苍白的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
“四爷的谋划,方某能看个大概,暗杀姓代的只是这盘棋的中盘。他必须死,也是这盘棋的棋眼,可他死后呢?方某就猜不透杜四爷的后手了。”方城说得平静,却又满怀疑惑。
杜宇风的嘴角微微地翘了翘,眼里有些赞许的神色。
“方公子多虑了,对杜某来说,能够谋划如此已是费尽心神,哪还有什么后手。”杜宇风滴水不漏,却给方城的心里带来了更大的疑虑。
“田文水突然去了北平,这也是杜四爷的谋划吧?用代老板的人去干杀代老板的事,也只有你杜四爷能算计得出来。”
“算计?这不是算计,有些事情不需要算计,只是水到渠成,我能做的只不过是在某个闸口什么时候放水,放多少水而已。”杜宇风的回答已经很明确地告诉了方城,田文水就是他手里那把杀代老板的利器。
“杜四爷就从不担心这些渠里的水会不按你的线路流动?田文水就真的会死心塌地地去执行一项自知死路的暗杀计划?”
杜宇风笑了笑,伸出干枯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拨弄着算盘上的翠绿珠子,缓缓地说:“方少爷,你是个纯性之人,对善、对真有着近乎天真的迷信,但是对丑、对恶却没有足够的认识。”
“有些恶,人性里的恶,完全超乎了你的想象。代雨农的恶,他不自知,注定他会走向毁灭;田文水的善,他也不自知,注定他会用最为极端的方式去释放他心里的恶。”杜宇风淡淡地说道,眼神是如此的漠然,又是如此的深邃。
“你一直在利用人性。”方城看着面前的杜宇风,语气多有怨气。
杜宇风点了点头,“上次你来,也说我在利用人性。是的,这个世界上,任何的疑惑都不足以让人用尽全部的力量,只有人性的驱使才能让对方义无反顾,无怨无悔,甚至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方城的心里不由得涌起一丝寒意。
“你也在利用我,利用我的人性。”方城默默地看着杜宇风那支干枯的手指,手指下一颗翠绿的珠子不断上下滑动,却没有一丝的声响。
杜宇风偏过头来,看着方城,收起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你是个忠实的共产主义者,可能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你的信仰。可是共产党人也是人,也有人性。你要完成延安给你的任务,绞尽脑汁,殚精竭虑,却又受锢于你的人性。有些事情,你是做不出来的。”
杜宇风的话很直接,方城听来甚至觉得有些刺耳,但,这是实话。他可以用诡计,却无法实施阴谋,自己过不了那个坎。
“你一直想用智慧来实现你的目的,虽然你的智慧的确很超群,你却忘记了一点,或者说你故意在逃避一点——你的对手使用的手段远低于你的底线。方少爷,你无法的智慧在一群无底线的流氓面前几乎毫无用处。”
杜宇风冷冷地看着方城,这些话如同训斥,又如同谆谆教诲。
“今天你来找我,表面上是想揭露我出卖童白松,你看透了中间的玄机,实际上你是心里没底,不清楚杜某人对这件惊天阴谋的真正把控力。你是在探我的底,看我的底牌,因为这盘棋,你虽然只是个棋子,却是一个压了注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