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星光璀璨,凉月朦胧。
油坊村,桥畔柳树下。
顾歌盘膝坐在河床旁,提着一壶酒放在花丛间,自斟自饮。
他时而沉默,时而低声呓语,说着一些,没有人听得懂的话。脑海里徘徊不去的,是那一双漂亮的眸子。
那一日,他自苍州归来,带了一车的货物,在集市交易时,一眼便瞧见了一个挑着两担子熟桃的女子。
这个姑娘,相貌很是平凡,泯然众人,但顾歌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像是数百年来的一次回眸,又像是命中应有这一次回眸。
那种感觉无法言说,却极为奇妙。
这位姑娘来到他的身前,放下两担子熟桃,想要换取一件薄翼纱绸,两担子熟桃或许连一袋子粮食都换不到。
但,顾歌并未犹豫,便与她做了交换。自始至终,他一字未发,只是点头,然后在这位姑娘临走时,问了她的姓名,这才知道,是桃花村人,名为云潇潇。
平凡的相貌,平凡的名字,却又一双不平凡的秋水眸子,美目盼兮,顾盼流连。
那一日过后,顾歌便寻了媒婆,前去桃花村提亲。
许多人都觉着,顾家小子顾歌,不仅是眉清目秀、相貌堂堂,又是个有大前途的人,云潇潇这个乡野丫头,怎能配上顾家小子?
但顾歌心底明白,他这一辈子啊,输了。
或许在那一次回眸,两人四目相对时,便输了。
云潇潇将媒婆和送出的聘礼全部退回,已然清楚说出了她的意思。
昨日赶集时,拉着桃花村的云天生打探云姑娘消息时,还被打了两拳。
顾歌想起旧事,心底越发失落,他轻轻叹了口气,斟了杯酒,举起正对着天上凉月,自嘲笑道:“我有烦心事,你可有啊?”
“明月,饮否?”
白玉般的明月,是超然世俗之物,自然不会有什么烦心事,也自然不会饮酒。
微凉月光流淌而下,汇成波澜荡漾的溪流,洒在顾歌身上,映出一片影子。
顾歌低眉凝视着模糊不清的影子,饮酒时,也算是有了伴,再加上明月在侧,当是三人。
都说一醉解千忧,可当一个人妄图以大醉而忘却忧愁之时,便算是真正沦陷,再也无法解脱。
一杯又一杯酒下肚,目光渐渐迷离,暖意袭身,不禁低声吟唱起来。
“蝶飞恋花,雾雨凝霞,流水人家。烟楼醉梦清眉,青媚狐,传唱天下。雨巷细念情深,草木皆伏兵......”
这是苍州酒肆传唱最广的青媚狐。
顾歌的嗓音清澈,伴着月光,洒向远方。
月光下,有一位手持木制洞箫的白裙女子走来。
云潇潇缓步走向顾歌,她将洞箫抵在唇侧,伴着顾歌的嗓音,轻轻送出音符。
这一曲名为‘望断’,可入魂。
顾歌脑海晕眩,睡意袭来,视线渐渐模糊,声音越低,像是梦呓,“归去来,竹凋笋生,方知衣朽不如新。遍寻酒家万千,天涯路远夕阳西下,恍然念及来处,有古道,松柏笋芽......”
歌词有好几处唱错,到最后,已然成了低声呜咽,“优伶曲起,笑谈世事皆顺天意。闲等不识曲中意,拂面作揖离......”
朦胧恍惚间,他像是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你是......仙女?”
此情此景,何似梦中。
云潇潇将洞箫收起,蹲下身轻轻拿起酒壶和杯子,慢慢斟了一杯,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药罐,轻声道:“云大哥让我来见一见你,我便来了。”
顾歌呆滞无言,缓缓伸出手摸向面前女子的侧脸,很是暖和。
云潇潇面色不变,将药罐里的粉末尽皆洒在这杯酒里,温声道:
“顾公子,自古以来,真心大多错付,并非只你一人。因此你也不必过于悲伤,人世间的爱恨情仇,都是缘。这一杯酒,可斩缘断情。饮下后,你啊,便再也记不得我,日后也可找寻个真正善良的好姑娘,白头偕老。”
撒下的药粉,微微泛起亮光,旋又隐没。
云潇潇将顾歌揽在怀里,脆声道:“听话,张嘴。”
这一杯酒入腹,顾歌张了张嘴,重重咳嗽两声,目光忽而呆滞,似是有些怅然。
云潇潇摇了摇头,将顾歌放置在花丛中,深深看了一眼,转身便要离去。
“云姑娘!”顾歌忽而伸手拉着云潇潇的手。
云潇潇目带诧异,转身看向顾歌。
只见,这个少年目光清明,嗓音温醇道:“我还记得......再给我一杯,可好?”
云潇潇沉默半晌,点头道:“好,我与你同饮。”
月河之下。
一男一女对坐饮酒,直至夜深。
今夜过后,这一段还未开始的缘份,便算是尽了。
......
翌日,晌午过后。
云潇潇回到了院子,抬眼便看到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东方月倚在靠近柴房的桃树下,身子一抽一抽,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这是被活生生打了一整夜,五百多剑的账,算是一笔勾销。
萧晨手里捧着一个小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