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筠跽坐在帷毡后的小座上,正倚在矮案前打着瞌睡。江呈轶从屏风的缝隙中看了他一眼,随后悄悄侧身转了出去,轻手轻脚掀开帷毡,悄无声息的走到了放置在苏筠身边的香鼎青炉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打开炉顶,将手心攥着的那一把草药撒了进去,又小心翼翼的将炉顶的盖子重新放了回去。
正当他紧绷着神经,准备回到暖阁内屋中的时候,苏筠的声音突然在他背后响起:“江大人,您在做什么?”
江呈轶浑身一僵,尴尬的转过身,望向角落里的人,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没想到,还是将苏大人您惊醒了...这厢房内的炉香太重,我闻着,实在有点难受,所以想将里头的香料倒出去些。”
苏筠面色奇怪的望着他,沉凝片刻,侧身看向江呈轶身后的青炉,努力用鼻子嗅了嗅,发现这屋里的香气确实过浓,于是微微皱眉道:“下官倒是忘了...您身子虚弱,闻不得这样浓郁的焚香。”
见他似乎没有起疑,江呈轶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苏筠起身,摇晃着身子向青炉这边走来:“这点小事,江大人嘱咐女婢们去做便好...何须劳烦您亲自动手?”
他慢慢靠近,使得江呈轶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次紧揪起来。瞧着苏筠弯下腰检查青炉内正焚烧着的香料,江呈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苏筠围着香炉,用香铲在里头拨弄了许久,才直起身,向屋外守着的人喊了一声:“梁内侍可在?”
门外传来梁岳的应答:“奴婢一直候着,太医令丞有何吩咐?可是江主司的身子有哪里不适?”
苏筠轻声道:“劳烦梁内侍去香饵司讨要一些梨香过来...江主司有伤在身,闻不得太过浓郁的熏香。梨香清甜,有安神之效,或能缓解江主司的疲乏,也利于他的休养。”
江呈轶默默听着,无可奈何的皱起了眉头。苏筠这么一说,恐怕梁岳就要带着人进来调换香炉了,他方才悄悄撒下去的草药...便全都无用了。幸而,苏筠并未察觉香炉里的异样。
江呈轶垂下眼眸,在梁岳领着侍婢们进来调换香炉之前,重新回到了暖阁之中,透着屏风观察着外头的动静。
两柱香后,梁岳果然如他所料,与几名内侍抬着新的香炉推开了门,匆匆入内,将原本的青炉换了出去。随后,整间南厢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苏筠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继续打着盹。
江呈轶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袖子中攥着香囊,等待着时机,预备再次行动。这枚香囊里装着一种一旦燃烧便能使凡人陷入昏睡、不省人事的草药。此药只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极其容易与熏香气混合,不易被人察觉,且模样与普通的香料草根没什么区别。就算是苏筠这种见识过成千上万种草药的人,也绝不可能分辨出此药的不同之处。
因为这药,是沐云从桃花谷中摘得的,是神界特有的迷魂草。这种草,对神仙来说,是一种十分有益的草药,若采摘制成香囊,携带在身边,可以帮助佩戴者调息运气,有利于睡眠,亦有强身健体之功效。可对于毫无神力的凡人来说,一旦它入火焚烧,便是一种具有奇效的迷药。
江呈轶抚摸着香囊上的花纹,一直压平的唇角,略微勾起了一点弧度。多亏沐云那丫头,平日里盯着他佩戴此物,今夜他才会想到用此草迷晕苏筠的法子。只要苏筠沉睡,那么他便有了翻出屋顶,寻找常玉设在宫中的接线人的可能。
江呈轶沉下气,待梨香燃了一段时间,才扭头去看苏筠的动静,发现他坐在矮案旁又一次打起了瞌睡。江呈轶觉得奇怪,便悄悄靠过去看。苏筠正紧闭着双眼,点着脑袋,左手撑着额头。江呈轶试探性的叫了他一声:“苏大人?苏令丞?”
这苏筠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全然不受江呈轶的影响。
江呈轶觉得奇怪,又唤了苏筠几声,试图将他叫醒。谁知苏筠半点反应也没有,只安静的坐着,一动不动。
江呈轶小心的靠过去,弯下腰在他鼻息之间探了探,便发现他呼吸十分平稳,确实进入了深睡之中。江呈轶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更加觉得古怪:苏筠怎会睡得这般熟?
只是,因为时间有限,江呈轶根本来不及细细思考其中的蹊跷。为了以防万一,江呈轶仍然轻手轻脚的靠近香炉,将手中的迷魂草撒了进去。这一次,苏筠没有被他惊醒。
江呈轶暗自舒了口气,静静的站在香炉旁,注视着苏筠的举动,直到迷魂草被燃尽,苏筠轰的一声,趴在了案几上彻底陷入昏睡之中,他才放松了呼吸。
经过方才的一番观察,他已推算出屋外禁卫军轮班换防的时间。眼下,只要等待下一次换防,他便可以翻上横梁,试着从屋顶逃出南厢了。
于是,江呈轶跽坐在正屋内的席榻上,等待时机。怎料他还未等到禁军轮班,屋外便传来了一阵骚动。武英殿内似乎发生了什么,南厢门前守着的六名禁军听到动静,只留下了一人看守,其余人纷纷朝着吵闹处赶了过去。江呈轶心中大喜,正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他急忙起身,抓住屋中墙角的着力点,脚步一蹬,便预备飞跨到屋梁上去。不曾想,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敲门声。
江呈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