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侧着身子,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稀里糊涂的进入了梦中。雾蒙蒙白茫茫的一片景象里,邓国忠似乎看到了邓陵的身影,瞧着他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口中低吟轻唤道:“父亲...孩儿此生不孝,未能陪伴父亲终老,到最后,竟是让白发人先送了黑发人。父亲,珍重,切莫责怪阿情。
这小子心思深沉,将所有的苦楚与慌闷都藏在了心里,他怨我自小将他送去了北地,怨我处处打压他,才会做出这般傻事。孩儿不怨他,望父亲不要因为孩儿责怪阿情。邓氏子弟堕懒,独有阿情天赋异禀,请父亲为了邓氏一族的未来着想...定要保他平安。孩儿就此向父亲告别了...”
邓陵处于烟雾缭绕的云层之中,脸色虽然惨白,嘴角却冲着他微扬,没有一丝怨怒之气。邓国忠与他同样身处于浓雾之中,目光痴痴的望着对面的青年郎君,泪光填满了眼眶。人到苍头白发之际,却遭受如此苦痛,他经受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而飘渺的雾气中,邓陵悄然向他走来,身上闪着强光的他,慢慢弯下了腰,伸出手想要将邓国忠扶起,指尖却忽然顿在这个华发老人的肩头。
邓国忠掩面啜泣,倏然闻见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他抬头朝前望去,只见邓陵定格在飞散的云雾中,正慢慢的消失不见。邓国忠惊慌失措,踉踉跄跄的奔前而去,张开双臂想要抓住那人,却扑了个空。
“阿陵!阿陵!你回来!”邓国忠高声呐喊道。
而邓陵的光影却早已化为飞烟,原地消散。邓国忠浑身颤抖,双腿发软跪了下来,他眼神空洞的盯着那一片荒凉的云雾,喃喃自语道:“你一辈子...呕心沥血,只为了邓氏着想...叫我怎么忍心再为了邓氏,对你死亡的真相视而不见?阿陵...”
邓国忠睡着,梦境里尽是邓陵的残影,他紧闭双眼,眼角滑出两行泪,猛地一下惊醒,再也熬不下去,抱着榻上的软枕,痛哭流涕。
门外监守的禁军们听见,不由面面相觑,转眼望向守在后殿长廊上的梁岳,低声唤道:“梁内侍...邓太尉屋中,似乎有哭声?”
梁岳撑着脑袋,盘腿坐在廊石长沿上,听见禁军的这声叫唤,转过头来朝北厢瞥了一眼,面不改色道:“诸位大人,陛下只让你等看好这武英殿,不叫这三人有任何与外人接触的机会。至于其余的事,你们还是莫要多管了。”
那说话的禁军领首脸色一僵,尴尬的点了点头,答道:“梁内侍说得是,是在下多嘴了。”
梁岳没再搭理他,任凭厢房内邓国忠的哭声有多响亮,他都装作听不见,只安静的守在各厢房相通的廊道里,一声不吭。
这哭声不知持续了多久,待到渐渐隐了下去,梁岳才默默的起身,唤来一名小女婢,嘱咐道:“去太医府请个医令过来,嘱咐医令照顾好太尉的身子,切莫让他在武英殿出了问题,再去小厨房端一碗甜汤,送到太尉房里去。”
小女婢得了令,连连点头,转身向武英殿外行去。
一旁守门的禁军领首默默看着梁岳行事,心里升起了一丝佩服,果然是御前侍候的人,行事如此有分寸。
这禁军领首听着邓国忠的哭声许久,方才明白,里屋骄傲放纵了一辈子的老太尉只是内心苦痛想要发泄一番,毕竟殿上之事,涉及他的亲儿子与亲孙子,这种事情,恐怕是个人都忍受不了。邓老太尉向来要面子,若他们方才贸然闯进去,定会令其面上难堪至极,暴躁而怒。
梁岳不愧是崔迁的徒弟,识人看事的本领绝妙,晓得邓国忠面皮薄,特意等他发泄完了,再入殿送一碗甜汤,召见一名医令看顾。如此行事,既能让老太尉宽适心中烦闷,还能顺势查看他的情况,时时防范意外的发生。
魏帝纵然要求禁卫军严守武英殿,却也叮嘱了他们,要礼待被软禁的这三人。只要判刑旨意一日不下,江呈轶、邓国忠与邓情就还是朝中重臣。他们若有一点不妥的行为,不仅会遭至魏帝的严惩,待将来这三人平息风波、恢复权势,还会被江氏与邓氏这两大家族盯上,下场可想而知。故而,方才禁军们才会如此担忧邓国忠的精神状态。然则,这群看守宫墙的兵将们,到底只是会刷枪弄剑的武夫,除了对魏帝忠诚无双之外,在行事方面自然不如混迹宫闱多年的梁岳周全。
梁岳处理完北厢的事情,便慢着脚步向南边和东边溜达了过去,时刻注意着三个厢房内的动静,生怕有半点意外发生。
南厢之中,江呈轶坐在屏风后的矮脚榻上,苏筠在帷毡外头守着。他瞧着帷毡上一动不动的人影,有些烦躁。苏筠这老家伙看得太紧,让他几乎没有一点机会联系常玉的眼线。他晓得看守着南厢的这群禁军之中,有常玉安插的人,随时随地听他命令。只要他能够找到此人,把柳景的家人被邓情监禁的消息传出宫去,就一定可以扭转四日后大殿之上的局面。
经过这几日与魏帝的周旋,江呈轶早已在心里明白,不论京城闹成什么样子,魏帝为了掌控局势,都不会彻底根除邓氏。他与江呈佳之前的种种考量与推断,在这巍巍皇权面前,都不值得一提。
哪怕邓国忠与邓氏等人,已经挥舞着刀剑跳到魏帝面前,犯下伪造圣令、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