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宣此次发烧比以往都要凶猛,连吃了两天退烧药,体温不但不降,反而从38.4°升到了38.7°,浑身没有力气,腿酸到站不起来,只想往地上坐,最后迷迷糊糊躺在床上,问他孔雀东南飞,他能答唐僧师徒上西天取经。
陈绽把杨宣往县城医院送过一趟,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按常规流程给杨宣打了点滴,开了药,一通操作下来,毫无效果,杨宣甚至还在西天取经后面接着问了一句,唐僧师徒为什么不朝北走?
杨宣要是自此烧成个傻子可怎么办?
陈绽转头问了谢致,谢致调侃道:“你一个连别人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为什么会这样问我?”
陈绽坐在椅子上,手肘搭着桌子边缘,跷二郎腿的那只脚,轻踹了一下床沿,“他要是变成傻子了,你来挖他的眼睛?”
谢致只笑不回话。
陈绽很惆怅,“难道只能等他自己退烧?”
其实陈绽做好了杨宣发烧的准备,别说杨宣了,哪怕一个身强体壮的正常人,在极低的气温下泡那么久的冷水,身上还带着伤,耗尽了体力,大概率也会大病一场。
陈绽没想到的是,退烧药怎么不管用了?明明上次服下退烧药就有好转。
她看了一眼盖着三床被子依旧喊冷的杨宣,默默起身,从他的行李箱里把所有外套拿了出来,一件一件往杨宣身上盖,盖到最后一件衣服,直接扔到杨宣身上。此时杨宣跟风中蒲公英没什么区别,一吹就倒,衣服的重量落到他身上,他闷哼一声,表情更显难受了。
陈绽恶狠狠抛出一句,“我再给你一天时间,一天之后再不好起来,我就把你拖进丛林里喂石像!”
然而说得再狠,杨宣压根听不见。
陈绽歇了这份心,坐回椅子上,扭头看着谢致,说道:“那个水潭我们是一定要下的,你搞几套潜水装备,什么时候到了我们就什么时候下潭,在这之前,先摸透石像,”她顿了顿,继续道:“至于水中棺材,既然确定了跟女魃有关,就不急,等着再次遇到就行。”
谢致点点头,潜水装备他可以叫朋友搞几套直接寄过来,他回道:“韩水年告诉我,大汖村没有人见过石像,甚至连一句传言都没有。”
陈绽说道:“我记得杨宣说过,韩天河他们从小就会进丛林去瀑布那里玩,他们真的一次都没撞上?你看看我们才去几次。就算他们真没撞上过,再往上呢?大汖村可是有一千多年的历史。”
谢致问道:“你的意思是,韩水年在骗我们?”
陈绽挑眉道:“我到希望他在骗我们。”
至少这样一来,事情会简单许多。
如果大汖村的人跟他们一样,也见过石像,他们就只需要揭开石像为什么会出现在丛林里这一层神秘面纱即可。
相反,他们则需要解开1+n层未解之谜。
大汖村的人为什么没有撞上过?石像总不见得是几天前才蹦出来的吧?为什么只有他们撞上了?是因为杨宣的眼睛,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总而言之,这些事太诡异了,不是单靠某一个论点就可以解释的。
杨宣又梦到了他躺在一副棺材里,棺材里全是血,那些从他喉咙的洞里,一股一股涌出来的血,血越来越多,灌满了棺材内部。他目眦欲裂地看着冷冰冰的血逐渐包裹住棺材里的尸体,这是死人的血,只有死人的血不是温热的,而是冷冰冰的,凝固起来,像吐在地上的抹不开的痰,处处充满了恶心。
他在梦里问,血是他的血,那尸体也是他的尸体吗?
然而无人回答他。
他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冷,挣扎着想要离开棺材。他看着尸体,像一个被红色琥珀吞噬掉的虫,竭力挣扎着从中伸出双手,去推黑黝黝的棺材盖,棺材盖上瞬间出现了一个一个的红手印,触目惊心。
下一秒,他喉咙的洞里,再也涌不出鲜血了,身体里的血终于流光了吗?棺材里的空气变得稀薄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连着骨头的洞,依旧张着嘴呼吸,一下一下又一下,直到呼吸变得愈发艰难,再一次活活憋死。
棺材盖上的血手印变成了一条一条带血的指甲划痕——
陈绽余光里瞧见杨宣一脸痛苦地挥舞着双手,皱着眉,伸手给杨宣拍了一下,她拍得不算轻,可杨宣毫无知觉,双手挥舞的更加急切了。
第二下,她拍得更重了,想将杨宣从噩梦里解救出来。
哪知她的手刚触碰到杨宣的手,突然就被杨宣抓住了,她连抽了几下,想把手抽出来,结果杨宣攥得更紧了,手上浮现出了一条条粉色的手指印。
陈绽深呼吸一口气,起身面对杨宣,盯着杨宣的脸,慢慢俯下身,然后伸出自由的左手,使劲掐上杨宣的脸,又嫌不够报复,掐着那一团肉,左右各扭上几圈,直到心里舒坦了,才松开手,坐回椅子上,等着杨宣醒过来。
杨宣喘着气,猛地睁开眼睛,黑黝黝的棺材盖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他颤抖着伸出左手,摸了摸喉咙,没有洞,手上也没有血,再扭头看看脖子周围,松了口气,没有血,一滴血都没有。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他唯恐噩梦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