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上一记惊堂木拍下,葛长青身子一抖,颤颤垂着头不作言语。
秦陆白望着他,沉沉的嗓音响起:“葛长青,抬起头来。”
葛长青便依言抬头,老实了一辈子的人,只知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本本分分了大半辈子,一生连衙门都没有进过,却不想一朝却被带进令人谈之色变的刑部,当下几乎快要被吓破胆。
秦陆白道:“看看你身边的两个人,你认识哪一个?”
其实从方才进来时,葛长青就已经看见了大山和李大海,本来还能装作视而不见,可眼下被刑部的大人一问,倒像是对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又恐是试探,故而颤颤巍巍不敢轻易回应。
秦陆白也不恼:“既然三位的记性都不好,那本官就来替你们回忆回忆。”
“李家祖上世代为盗墓贼,以盗人棺椁内随葬品发家壮大。但在李桁那一辈决定金盆洗手,不再做此营生,之后便举家迁来上京城,买下一块地皮建了古烟斋,以卖古董玉器在上京城扎根落户。”秦陆白像是在说着故事一般,说完这话,还不忘看看堂下众人的脸色,“李桁早逝,膝下有一子名叫李贽,李贽继承了古烟斋的生意,将李家经营得越来越兴旺。再不久,李王氏产下一对双生兄弟,直到李贽被山贼所杀,长子便继承了家业,便是李大海。”
李大海身体绷得紧紧的,垂下的手不觉间慢慢紧握成拳。
秦陆白淡淡扫过他一眼:“李大海有一个孪生兄弟,五岁的时候突发高热,没过几天,李家便传出李家老二夭折的消息。但很奇怪的是,李家的小公子夭折了,李家非但不挂白,还绝口不提有关这位小公子的事情。而与此同时,城外的一座义庄中,却有人送过去一副棺木,并嘱咐看守义庄的葛老不许将棺木打开。但这副棺木送来之后却很奇怪,夜半之时会有孩童的哭声响起……”
“别说了,别说了!”大山费尽全力怒吼一声,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可还不待他站稳,便又失了力道,一头栽了下去。
葛长青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小吏制住,无奈之下只是低声痛哭。
秦陆白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继续道:“刑部的人去义庄查过,那副送过去的棺木里面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尸骨,但是棺盖之上却有无数血淋淋的抓痕。本官猜测,那副棺木里的人,应该,就是李家老二吧。”
正堂里静若无声,半晌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秦陆白单手撑着面前的条案,倾身道:“五岁,正是孩子承欢膝下的年纪,却被人塞进了黑漆漆的棺木里面不见天日,险些闷死在里面。李家虽然狠心,但还不能眼睁睁看着亲生子闷死在棺木里,所以,是没料到这个孩子会突然在棺木里醒过来吧,嗯?”
秦陆白目光陡然凌厉,冰霜溢满眸底,渗出阵阵冷寒。
“如今棺木中空空无也,应该是有人把孩子从棺木里解救了出来,那个人,应该就是当初守义庄的葛老。”秦陆白目光一转,落在葛长青身上,“葛老年迈,无法养育一个半大的孩子,但又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他闷死在棺木中,所以瞒天过海将人从棺木中救出来,带回了自己的家中。”
话语一顿,秦陆白留意着葛长青的反应:“据刑部的探子调查后回禀,说你曾经收养过一个孩子。算算时间,这个孩子,应该跟你旁边这两个人年岁相仿。”
葛长青倏然抬起头,满眼惊骇,面庞尽是未干的泪水,带着压抑的痛苦不能自拔。
葛长青是昨夜被带到刑部,秦陆白在刑房里见了他,没有动刑,只是很平静的问了几个问题。但他什么都没有说,越到后面的时候,也只是默默流泪,始终都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这样的反应其实并不难猜到最后的结局,秦陆白也非是一个爱以刑罚威逼的人,但必要时候行必要手段,但这重刑,终究是没有落在葛长青的身上。
因为,他已然知道了结果。
“都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滴血认亲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正好,本官疑心的这两个人都在。”
秦陆白声音冷淡如水,淡淡一招手,立时便有小吏会意,转身匆匆去备下一碗清水,捧着来到了堂中。
在秦陆白的示意下,小吏将碗端到大山的面前,轻易就捉住了重伤在身的他的手,伤口未愈,用力一挤,指端的伤口便再次渗出血来,“啪嗒”一声滴入水中,晕开一朵妖冶的红色小花。
小吏再来到李大海的面前,见他不动,一旁的两名小吏紧跟着上前,一人按住他的肩,一人捉住他一只手,抽出的匕首就要朝着他的手指割下去。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除了按照设定好的条框走下去,装傻充愣已经毫无办法。
李大海不再伪装,奋力地想要挣扎,奈何被人死死按住,情急之下,一手将小吏手中用来验证血亲的水碗打翻。
碗落地碎成残片,蜿蜒的水带着丝丝的殷红向一端流去。
小吏一时无措的望向秦陆白,意在问下一步该怎么办,是重新再拿一个干净的碗做滴血验亲?还是……
将一切目睹的秦陆白神色不变,挥了挥手臂,小吏便松开了桎梏住李大海的手,将地上的碎片收拾后,尽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