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带着他们上楼,而是径直到了后院,不曾想这里又是一片天地!
一池几亩开外的荷花,当中砌做莲花形态的戏台上有乐伎并戴胜浓妆的花旦小生正翘足演唱,廊桥分隔四周,递送到各处轻纱帷幕的水窗冰榭,捧着酒壶花果的妙龄少女来来往往,翠衣少年张望了一下,忽走上前去拉住其中一个问:“夫人在哪家院子?”
“在温泉别馆。”
媚楼依山而建,它的格局是高低错落的分成四处院落,分别题为‘风、花、雪、月’;最高处为‘排风阁’,山坳处遍植繁花的小筑为‘温泉别馆’,有太湖石层层堆砌之上的居室为‘薛苑’原来是谐音,不知道主人是不是姓薛。还有最近的临水雅居叫‘岳池’。
掌柜的有些掩饰不住的激动,小声如数家珍地描述这媚楼的事情:“坊间传闻风、花、雪、月四位校书都是人间绝色,我们这等人是难得见到的,不知道这会儿去温泉别馆能见到那位银夫人?那位的长相可是不多见?”
他的话被前面带路的翠衣少年听见了,回头好笑又轻蔑地道:“京城来的国舅大人正跟校书先生在院子里追兔子玩儿呢,兴许是能见一见。”
果然,穿过园子走进一个月亮门里,就听见一阵欢声笑语,一个男人喊:“看钻到她裙子底下去了!”另一个女人连忙叫:“别踩着大人的头!”
炜彤一时看呆在那里,只见一众花红柳绿却衣衫不整的三五个男女正在草地上笑着滚作一团,七八只脖梗系了红丝带的兔子则四散落荒跑走,形状狼狈又确实可笑,翠衣少年看这情景便指着其中一个女子起哄道:“你的假髻都掉了!”指着另一个道“快去把她的小衣也扒下来!”
翠衣少年的话一下子让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子,冷不丁‘嗯哼’一声:“芍药,你带来的什么人?”
炜彤这才看到倚墙的花山上有一间敞轩,上面仍点着光芒四溢的琉璃灯柱,照见围栏上靠着的两个镶金戴玉的美人。
“是来送米粉的掌柜,夫人说今日想见见家乡人,所以我把他带来了。”芍药连忙屏息恭敬答道。
跟着芍药走上花山,掌柜的紧张得差点摔倒,想不到那银夫人三十开外的年纪,态度倒算和善,一边让左右搬座、看茶一边道:“劳驾掌柜的走一遭了,怎么跟着的还有一位小妹?是你的女儿么?”
她身边坐的那位穿桃红短衣,腰系刺绣花鸟八幅裙的丽色女子却只是乜斜着眼觑了她一眼,就起身走开了。
像这样大排场的青楼,半夜里平白无故以送餐的明义,叫人来究竟有何事?只是夫人想见家乡人了?
掌柜的一边把食盒递给旁边侍立的丫鬟一边道:“哪里是女儿,她是新来店里做事的,还有她丈夫,江都人,避瘟病跑到江北来的。”
“哦?江都人?”银夫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叫什么?”
“回夫人,我姓木,叫静。”
那银夫人正想说什么,就看见方才走开那个穿桃红短衣的女子搀着抓兔子的男人走上来,银夫人的脸上立刻显出笑脸并站起身:“李银陪着国舅大人慢慢喝酒吧,我先回去了。”
那男人玩得正高兴,听说她要走便伸手来挡:“姐姐别走啊!我才跟李银说让她脱鞋,喝你酿的桂花酒,我们三个一起喝一杯如何?”
银夫人一指周围簇拥的几个丫鬟:“这不还有家余和三妞她们陪您喝么?我都是个老太婆了,不胜酒力得很。”然后不等那国舅说话,就吩咐自己贴身丫鬟道:“露哥,先带掌柜的去我的温泉别馆。”
跟着那个叫露哥的美女在迷宫般庭院中穿行,见走廊下一对男女一个唱歌一个在跳舞,一眼又觑见令两个人在柳树下亲亲我我,以为四下无人的做着那苟且之事。让人脸红的眼睛都不知该往哪放了。
“情默默,遭切切,大珠小珠落玉盘中,玉擎天……”耳畔却轻轻飘入几句戏词。
那声调自高而低,清越如铜壶滴漏,好像怀着很多伤心事?炜彤竟一时听得放慢了脚步,循声望去,廊外是流水,对岸几株梧桐倒影,树荫后的台阶依着假山而建,想来唱歌人站在那高处,因此声音随着晚风吹来,才显得似有若无。
“呵!这是谁唱的?听得人眼睛都拔不出来了!”掌柜的话忽然大喇喇响起,顿时打断了炜彤的遐思。原来掌柜的也听见了,只是那一句实在驴头不对马嘴的赞叹,让人觉得好笑。
还好露哥没走远,听见掌柜的话便折返回来:“噢,那是排风院上住的家余姑娘,她与三姑娘都是江都人,会下棋,能唱曲,尤其一首叫做《十月哭灵》的小曲唱的最出彩,时常自己写些小词吟唱,只是声调有时未免过悲,银夫人说过她好多回了,就是改不了。”
“原来是同乡……莫非她有什么解不开的伤心事?”炜彤心中一动,却想起那从没有见过面的亲娘和死去的父亲,几百年了,就算是投了胎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家余姑娘性子有些乖僻,不喜与人多交流。所以夫人让她居在第一个院落真是没错的。”露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