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虽然过去了,但是秋老虎依然很厉害。最怕的就是无风的天气,天井狭长的天空映落那一点点微光,看看当中那丛槿树叶子是否摇晃,却事与愿违,没有一丝风,看天气后半夜怕是要下雨了。
“啊-咳咳咳!”东厢屋里传出老妇人拖长地喀喉咙声,随后喊道:“帐里进来蚊子了,替我点灯来赶一赶!”
“哎,来了!”炜彤赶紧轻声答应着,拿起烧水时扇火用的大蒲扇和火摺子,侧身闪入虚掩的厢房门里,借着微弱的光摸到床边点起灯,老妇枯燥的面容映在灯火的暗影里,显得有点阴森:“不是嘱咐过你,燃艾蒿熏房子时仔细着别漏过任何角落,尤其这帐子里边,现下咬着我倒没什么,西厢我孙子睡的那屋你更得熏久些,现在世道那么乱,只有我儿子还那么好心肠,肯收留你们了??”
“老太太,我下回会注意的。”一边拿蒲扇掀开帐子口用力扇着赶蚊子。
‘咚-咚咚!’远处响起更夫敲打出一慢两快的三更声。
赶好了蚊子,老妇嘟哝着又睡下了,吹熄灯蹑手蹑脚地退出来,心里还真是不舒服,没想到那李落的祖母是这样的老女人,自己只是来送个信,这家子人就连她都使唤上了。檐顶上的天空陡然‘呼隆隆’一声由远而近滚起个闷雷,炜彤惊得一愣,却听得前厅大门外‘砰砰砰’,有人在大力拍门。
‘砰砰砰——’门拍得愈急起来,院斜角里的小隔间出来一人影,竟是秦扶苏,他向来晚睡,越来越像个活人了。先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此刻朝她挥挥手就连忙往前面去了,只听得他略提高声问道:“谁啊?”
“来生意不做?”门外一人高声喊道。
“明日再来吧!现下时辰都睡了。”炜彤凑到门边回了一句,不曾想门外那人更用力地拽着门环一迭声喊道:“掌柜!掌柜的在么?”
“真的都睡了,客人明日再来吧!”炜彤怕他吵醒了主人家,不禁有些着急,哪知门外的人好似生了气,大喊道:“我们娘娘想吃你家的一碗面条,是看得起你!只要你肯做来,莫说原本三十文一碗,就是三十两一碗也付给你!来生意啦赶紧的给做上!”
声响终于惊动了里屋,西厢房中的灯亮了,掌柜的推门出来问道:“又是那狐媚子处来的客人?”说着就趿鞋快步走来开门。
大门外的黑暗夜色中,甫入眼的是两盏鹃红描金的灯笼,一对双生子模样的翠衣少年脆生生站在那里,掌柜看见他们顿时赔出一张殷勤笑脸:“原来是芍药和雏菊两位哥儿,真好些日子不见了。”一指炜彤和秦扶苏:“这夫妻俩最近才新来我店里做事的?”他话还没说完,其中一个翠衣少年便蹙起细眉不耐烦一拂袖子道:“罢了罢了,是我们家银夫人平素里百味奇珍都吃腻了,今儿忽就想起吃一碗家乡的米粉,这洛城里数你家的做得最好,再要炒些你拿手的精致小菜,尽快送来我们我们夫人有重赏!”
说着二人好似嫌下地脏,站久了污自己鞋一般,挥挥袖子就扬长而去。
“今夜不能睡啦!”掌柜的转身憨憨一笑:“我那侄儿是个苦命人,被那妖怪给害了命,可是人活着还得吃喝,媚楼虽是那种烟花场,但她家的生意是不可多得啊,你俩也来帮我一起忙活吧?”
这一缓,就缓了半个多月。
说起来,还是归功于她俩骑的那两头毛驴!
虽然他们不显山漏水,但身边这两头驴子却价值不菲;那两条狗变成的畜牲在外人眼中是被驯养得极忠心的,任何生人要拘役它们,无论如何生拉硬拽或笞打,它们都不会听话,唯有面对她乖乖俯首,她便跟秦扶苏商量,让李落的叔叔收留他们一段时日,让这两头驴子帮李家干活,只要挣到口饭吃就行??李掌柜一边听两人的恳求,起初有些为难,虽然现成两头驴子的劳动力很诱人,但毕竟是多养了两张吃饭的嘴,不过他最后还是答应了。由此开始,白日里他就让驴推磨做豆腐,而她则在店里替代他老娘做那些斟茶传递、端菜抹桌的工作,本来她在这方面十分拿得转,还能立刻上手做菜烧饭,且饭菜口味都算不错,于是他们家老小也就没提叫走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