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精光,又把郭阿姨卖房子的钱偷走了,再也没回来看过她……”小王眨了眨眼睛,泪水再次滴落在地上,“郭阿姨说过,她儿子跑了,只有我们每天去陪她唠嗑,在她心里,我们就是她的孩子们,她还给我们包饺子、擀面条,去年我结婚时她包了一个大红包给我,里面是她整整一个月的退休金,可现在……”
季晓霜咬着嘴唇,低头沉默不语。她眼睛里的水花慢慢汇聚成一滴温热的泪,在眨眼的瞬间滴落在镜片上,模糊了整片视线。
元岐知道,刚刚小王的叙述又勾起了她敏感的思绪,一些似曾相识的经历能让她感同身受地代入进去,联系到自身的处境,又是一番触景生情。
他把季晓霜扶到沙发上,又接了一杯温水递给她,然后静静地坐在了旁边。
季晓霜呆呆地坐了一会,又侧头去看他,两人视线交错间,一切未说出口的心绪便已明了。
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就是对他们保持沉默的最好回答。
元岐拍了拍她的后背,另一只手覆上她的胳膊,呈半拥抱的姿势看着她,脸上是平静又暗藏着心疼的微笑。
季晓霜怔了怔,半晌,唇角扬起一抹感激的笑容,将头轻轻倚在了他的肩上。
“郭阿姨?郭阿姨?”小王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个分贝。
郭大爷也连忙摇着轮椅向床头凑了凑。
季晓霜一下子直起身来,两人对视了一眼,连忙走了过去。
只见郭阿姨的眼皮抖动,浑浊的瞳孔和附着血丝的眼白向上翻着,半开半合的双唇中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像是要说什么话。
“还好,心率和血压都正常。”季晓霜看了一眼床头的监测仪。
“可能是刚刚提到儿子,郭阿姨的意识被唤醒了。”小王看了看他们,又转过头继续呼唤郭阿姨,“能听见我说话吗?郭阿姨,我是小王。”
“老郭啊,老郭。”贺大爷也叫道。
“阿姨,阿姨……我们来看你了。”季晓霜和元岐凑近道。
郭阿姨的眼睛慢慢睁开,视线从左移到右,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般,把几人打量了一遍。在看到元岐的那一刻,她的瞳孔突然收缩,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儿……子……”这次从氧气面罩中溢出的声音,众人却是都听清了。
她想要抬起手,最终却因为体力不支,只是动了动手指。
元岐见状握起她的手,放入自己的掌心包裹起来,富有磁性的嗓音轻声应道:“嗯,我在。”
郭阿姨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展露出一个微笑,像是一个纯真孩童看见玩具般的喜悦。
“值了……死……前……安心了……”她断断续续说道。
元岐俯下身去,将额头贴在郭阿姨的面罩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像是隔空的亲吻,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眷恋。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有泪水从季晓霜的眼角滑落,她轻启歌喉,清亮而甜美的声音仿佛会将所有人带回到迷离的记忆中。
郭阿姨的眼前闪过许多画面。
那年,她披上红袄,跨过贴着喜字的门槛,尽头有一个英俊的男人在对她微笑。
那年,她拿着孕检报告单给他看,他兴奋得像个孩子般,将她抱起来转了许多圈。
那年,她目送着他身披军装离开家门,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那年,她拉着还走不稳路的儿子去给他上坟。
那年,儿子拿走了家里的钱,同样再也没有回来。
细想起来,这些都已经是那么久远的事了,久到那些情景已经模糊着泛黄,就连记忆中他们的脸也快要被岁月磨平褪色。
“好……听……”她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眼睛慢慢合上。
床头的仪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小王夺门而出,大喊着“医生,医生”。
几名医护人员冲了进来,熟练地打开和调试设备。
“心率、血压下降,准备抢救!”领头的医生喊道。
“患者家属,请你们在门外等候。”护士把众人推了出去。
关上门的一刹那,窗外的雪忽然下大了起来,像是要把整个世界全部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