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律看了院里的秀秀一眼,面露窘迫:“我一个年轻男子,提几大袋卤鸡,来拜访新丧的小娘子,走大门怕被人瞧见,有伤读书人清誉。”
金明微看了看天色,夕阳时分,民间也有丧衣俏的荤话,金明律读书读得多,有顾虑正常。
“但是你走后门,不是更容易被误会?”金明微哭笑不得,读太多,也容易一根筋。
金明律一愣,突然提起卤鸡,风一阵的往大门跑去。
金明微好笑得紧,自己也没必要绕路,直接从后门出了黄家,然而没走两步,她猛地顿住。
后门口的泥地上有一个鞋印,夕阳洒上去,鞋印一道银光划过,好像是嵌在印里的银箔碎末折射出来的,但亮度又没有银子艳。
金明微下意识的看过去,觉得这颜色有点眼熟,她俯身用指尖沾了点,凑到鼻尖下一闻,瞳孔猛缩——
锁金雀!
咚,太阳坠入山间,夜色笼罩,漆黑的竹海如起伏的波浪,浪尖滚动的是夏晚的月光。
金明微等人回了竹寮,晚饭吃的卤鸡,金听与金鸣商量一双儿女的回程,说再住几天,金明律就要回丹阳备考,省得玩久了收不了心,金明德也要回萬善寺养病。
“那就下月初吧,难得全家团聚,母亲也在,多住几天陪陪她老人家。”金鸣拿了主意。
金明律偷偷拉了拉金明微的衣袖:“陪祖母?我要帮着搭菜园子,还是搭鸡圈?到时候你也会来搭把手吧?”
金明微迅速的把衣袖扯回来:“堂兄,我觉得身为未来的金家家主,你要拿出点担当来!”
金明德把玩着茉莉花手串,没有异议,金王氏笑呵呵的,已经在和金鸣规划菜园和鸡圈的选址了。
东临不动声色的帮金明微擦了擦衣袖,看向金王氏:“老夫人,我觉得读书就要劳逸结合,堂少爷素日读书就很用功了,彼时搭菜园子,搭鸡圈,正好让他松活松活,也能更好的备考嘛!”
金王氏眼睛一亮:“东子说得对!到时候状状就是主力!”
“祖母?!东子?!“金明律哀嚎起来。
“老夫人,我叫东……算了。”东临笑得更乖巧了。
吃完饭散了席,金明微提着灯笼回屋来,却发现东临跟在身后,过了岔路口,都没有拐进他自己住处的方向。
“东临啊,时候不早了,你回自己屋吧,还跟着我作甚?”金明微看了看晚色,拦住少年。
“去姐姐屋。”东临正色道。
金明微心尖猛地一跳,然后她立刻内心痛骂自己,跳什么跳?想到什么了?也不怪她,虽然这辈子她只有十四岁,但毕竟两世为人,她懂的不算少。
“东临啊,男女有别,这个点儿了不好。”金明微沉了口气,义正言辞的教育少年。
东临咬了咬唇,委屈道:“明明是姐姐说的,要亲手为我上药,莫非姐姐要食言了?我的脖颈现在还痛得紧,若是再耽搁,留下疤痕了怎么办?”
金明微飞速的瞥了眼少年的脖颈,雪白得跟白鹭一般,若是留下疤痕,确实是白玉微瑕,人间一憾。
“也罢,是耽搁不得。那你现在进来吧,我给你上药。”金明微推开屋门,让东临跟她进去。
金明微借着月光,点了烛,却在橘黄的烛光洒开来时,她和东临都被吓了一跳。
烛火映亮的屋正中,阿团瞪着进来的二人,不停给二人使眼色,而她脖颈边架着一柄匕首,手握匕首的是一名女子,熟人了。
金明微第一个反应,是把东临护在身后,然后三分警戒,七分无奈的看向那名女子:“黄姑娘,改行做劫匪了?”
秀秀一袭白麻丧服,脸色苍白道:“官府不查黄家的灭门案了,我不想再住那个死人的宅子,未来也没想好做什么,就来你这里要个地住,反正你答应了我要杀施狮,我正好监督你。”
然后秀秀瞪了眼阿团:“我溜进金家院子,碰上这个婢女,我友好的表达了我的想法,结果这个婢女就准备大叫进贼了,我迫不得已劫了她。”
两段话里的信息太多,金明微觉得脑子需要转一转,不过她确定秀秀没有大的恶意,什么友不友好的,她有需求,这就可以谈。
“你先把刀放下,我保证不叫人来。咱俩也算半个熟人了,你信我一次,我们好好聊聊。”金明微安抚她,搬了几把杌子来,还问她要不要喝茶。
“不喝水,吃肉,我闻到卤鸡的香味了。”秀秀放下匕首,往杌子上一坐,卷起袖子准备开餐。
金明微唇角抖了抖,这副自来熟的样子,她还记得自己是个劫匪么?不过想到上辈子,秀秀被派来监视自己,日子久了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监视,她反而建议自己。
“夫人要不要搞点儿事?不然您整天被关在宅子里,您没事儿做,婢子也没事儿做。”
是了,秀秀有一种奇特的潜质,让上辈子她和金明微明明是对立关系,最后却建立了某种微妙的默契。
可惜阴差阳错,她死在了金明微手里。
……
“东临,你去拿点卤鸡。”金明微收回思绪,向东临道,不多时后者拿了卤鸡回来,放在小碟子里,递给秀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