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不少人,也是他们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犯了众怒,他们也不愿和自己的亲人对抗,回去估计还得挨打的。
官差和百姓,在这剑拔弩张的僵持中,东市陷入了暂时的滞静。
一名百姓上前,毫无畏惧地直视路行善,重复金鸣的话:“你不配为人父,不配为父母官,不配为吴国父母官!”
旋即,剩下的百姓纷纷高声附和:“不配不配不配!!!”
百人的声音汇在一起,遂成撼天雷音,声传千里,恍若将天穹都震出个窟窿,也将路行善的耳膜震得生痛。
“竖子休得猖狂!金鸣是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不是!你们说不配就不配?我是朝廷任命的郡守!你以为你们是谁?你们知不知道和官对着干的结果?来人,杀,都给我杀了!”路行善伸出一根指尖,气得哆嗦。
然而,百姓中站了一人出来,昂着头笑:“我们知道,然而我们依然要如此去做。曾经我们也哑了喉咙,蒙了双眼,为保自己一亩三分地,而选择沉默或忽视,甚至为虎作伥。然而孩子,是我们的底线。”
“底线底线底线!!!”剩下的百姓附和,声音愈振奋。
那人看向行刑台上的鲜血,向许器和金鸣行了一礼,续道:“今日所来者,全是自愿,我们不想再哑了,不想再瞎了,如今日沉默,则终有一天,将祸及我身。”
“自愿自愿自愿!!!”百姓呼声如雷,竟然有某种奇特的默契,一个人说几句话当引子,剩下的人就吼三遍几个字。
在令人震彻的寂静和动容中,几个百姓陆续上前,一人一句的朗喝,连半个错字或是停顿都没有,像是早就背好了的,听来格外流畅,情绪饱满。
“百姓手无寸铁,庶民贱若草履,在官吏和权贵面前,不堪一击,蚍蜉撼树。我问你们读的圣贤书,这是不是你们走入官场的初心?我问你们头顶的乌纱帽,这是不是你们食君之禄的理由?”
“你也是为人父,为人子,为人夫,如果你的孩子被卖,你的父亲被杀,你的妻子被辱,你是否也能颠倒黑白?你是否也能如今日这般,说一句本官行得正坐得端,天地可鉴?”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你们手里有刀,百姓想杀就杀,你们掌握审判的力量,我们任人鱼肉。但是你忘了,世间最锋利的刀,是民心,最不可忽视的力量,是舆论!”
“乱世肮脏,魑魅横行,贪官污吏,恶于猛虎。民斗得过官么?不是官说了算,而是民说了算!路行善,今日该死的是你,还不拿命来!”
……
手无寸铁布衣芒履,这群百姓却成为最无坚不摧的力量,无形的刀剑出鞘,无形的盾牌在手,恍若三军而来,摧枯拉朽。
官差连呵斥的力气都没了。
高台之上的路行善,只顾干瞪着血红的眼,旁人看不见的暗处,双股却不禁打颤,他偷偷乜了眼马喜忠,后者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睁开一线眼,若有所思。
但他仍然坐着。
高台之下,百姓异口同声,重复高呼:“狗官,还不拿命来!!!”
唬得那装斩令牌的竹筒,都有灵性般,哐当,掉下来。
“拿命来!拿命来!!拿命来!!!”百姓开始此起彼伏的怒吼,百人的声音汇聚成惊人的气浪,响彻东市,传遍汴都大街小巷。
这种重复的高呼似乎还因循了某种节奏,此起彼伏,不显得乱,反而还朗朗上口,如浪潮般穿过行刑台,向东市,向整个汴都涌去。
东市的乞丐抬起头,听了会儿,居然抖着腿儿,也跟着喊了:“拿命来,拿命来……咦?这个节奏怎么一直在我脑子里晃?”
路过的百姓不明所以,但听着震耳欲聋的呼喊,也差点没控制住嘴:“拿命来,拿命来……咦?我怎么跟着喊了?好像还有点好听?”
一传十,十传百,这种节奏顿时湮没了汴都大街小巷。
明白内情的,真心实意跟着喊一句拿命来,不明白内情的,也一边奇怪自己无师自通,一边哼哼唧唧上了,实在是控制不住。
一时间,汴都“拿命来”三字,声震大地,势冲云霄。
东市,行刑台,当金鸣和荣泰申冤,甚至几个人站出来朗喝都面无表情的马喜忠,听到这仿佛整个汴都都在喊的“拿命来”,他终于站起了身。
看他走来的路行善腿脚一软,蹬蹬蹬连退几步,跌坐在地。
“路大人,小心官袍脏了。”马喜忠虚扶一把,翘起两根兰花指。
路行善救命稻草般的抓住马喜忠:“大人,您瞧见了?愚民扰乱法场,什么证据都没有,喊能喊出什么?金鸣的翻案也不符律法人数要求,请大人明鉴啊!”
“是,路大人秉公执法,完全没错。”马喜忠声音尖细,似笑非笑,“但是,特殊时期,影响不好啊……”
路行善瞳孔猛缩。
刹那间,他看到了马喜忠眸底的冰冷,降下了他的审判。
……
时间倒退半个时辰。
距离东市行刑场几条巷子的街口,戴氏秦氏和金听,每个街口都站了一个,正举起手里的引路牌,殷勤的向路过百姓道。
“去行刑场的,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