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他再明白不过。
当年他的儿子被前郡守的儿子打残,他告到郡衙,一家家的跪在当时围观百姓面前,请他们出面作证,是前郡守的儿子故意伤害。
结果当时义愤填膺的百姓,却没有半家敢站出来,反而关了门,锁了窗,装聋装瞎了。
人间肮脏,人心肮脏,没有让他失望过。
这时,官差带了荣泰进来,荣泰一见路行善,就双目血红,挣扎着要冲上去:“狗官!你口口声声说身为父母官,结果干的却是畜生不如的勾当!你口口声声说爱民如子,却把他们作为敛财的工具,推上了生死不如的绝路!你贩卖孩童,人为致残,中保私囊,你说,有哪一件,你对得起你头上的乌纱帽?!”
荣泰声泪俱下的呵斥,他亲眼看到儿子再次在眼前被抢,也是后来亲自去了郊外据点,在灰烬里找到了一双手。
手上的一个伤疤,是阿宝第一次学会走路,不小心摔倒磕到的,他再熟悉不过。
可如今他的阿宝,就剩下这一只手了。
“老天爷啊,你睁睁眼,你看看这草菅人命的狗官!你看看这人命不当命的世道!!庶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卑贱的命就不是命么!!!”
荣泰从肺腑里挤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震碎云霄,听得人心咻地揪了起来,然后他两眼一翻,竟是怒急攻心,昏过去了。
“带下去。”路行善让官差把人押下去,看向金鸣的目光,还是信心十足,“按照吴律:翻案,必须要两个以上的证人。所以另一人呢?”
金鸣面色微白,如果周锦绦可以作证,无疑能让事情简单很多,但他们不像路行善,他们的心,是人心。
周锦绦经历了这么一遭,他们不愿再揭伤疤,哪怕今天功亏一篑,他们也把选择权交给周锦绦。
高台之上的路行善再乜了一眼马喜忠,后者竟然打起呼噜来了,路行善松了口气,懒得和金鸣费口舌,威严的命令两旁官差。
“没有合乎律法的证人,本官便要追究你扰乱法场,诬陷朝廷命官一罪了。先押下去,待行刑结束,再做理会。”
“领命!”
官差们立马凶神恶煞的拥上来,似乎不屑用手,直接小儿臂粗的杀威棒就向金鸣打来,俨然要像赶狗一样,把他赶出去。
金鸣躲闪不及,眼看着杀威棒就要砸过来,突然间一个囚服男子,扑过来挡在他面前。
杀威棒携千钧之势,一声闷响,打在了男子身上,顿时后者体内传来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鲜血从唇角渗出,染红了行刑台。
“您是……”金鸣心跳都仿佛慢了半拍,震彻的看着男子。
“我叫许器。”男子向他点点头,本来他是跪在行刑台上等待处斩的,但因为金鸣申冤,行刑被打断,他就被刽子手晾着了,才有了刚刚之举。
“许大人?是您!您没事吧!哎呀,您为什么要挡过来啊,您哪里伤到了?该死!该死的是姓路的狗官,从来不是大人您啊!”金鸣眼含热泪,惊惧的要查看许器伤势。
“无妨。”许器安慰的笑笑,脸上带了愧疚和遗憾,“对不住了,是我无能,无力扳倒路行善。我调查他贩卖良民一案,眼看着就要拿到证据了,反而逼得他狗急跳墙,反咬一口。害了自己,害了金氏,更害了那四十三个孩子。”
顿了顿,许器情绪低落,自嘲的呢喃一句:“算起来,我与他同罪,我也该死……我身为监御史,无法守护百姓,无法守护正义,更无法守护真相……”
“许大人,您怎么能这么想?如果没有您,路行善继续当这郡守,未来不知还会有多少孩子,落入他的魔爪!如果没有您,这件事永远不会被暴于日光之下!”金鸣蹙眉急道。
许器绝望的摇摇头:“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都在啰嗦什么?将犯人押出去,行刑的继续行刑!”高台之上,路行善不耐烦的呵斥,大手一挥。
官差冲上来拉开二人,一伙人把许器按到铡刀下,另一伙人则举起杀威棒,要把金鸣赶出去。
没想到金鸣缓缓站了起来,脊背挺直,微扬下颌,初夏的日光落在他脸上,如镀了一层辉煌的金。
某种浑然天成的气势从他身上散发,如同某种血脉压制,竟教官差和路行善,都一时懵了,这还是那个苏记书院的杂工?发生了什么?被附身了?
金鸣斜眼看向高台,一字一顿:“路行善,你贩卖良民,一罪也,当杀!你人为致残,唆使良民乞盗,二罪也,当杀!你杀人灭口,四十三条人命化为灰烬,三罪也,当杀!你颠倒黑白,诬陷监御史和良民,四罪也,当杀!你不配为人父,不配为父母官,不配为吴国父母官!!!”
“胡言乱语!来人,还不快把他押下去!来人!”路行善气得吹胡子瞪眼,从座位上跳起来,连声命令官差。
金鸣轻蔑的笑了,他看向升上中天的太阳,拖延时间成功,现在,才是审判——
行刑本就是当众,所以设在东市,突然间,仿佛得到了号令,从大街小巷,从犄角旮旯,走出了数百名的百姓。
他们皆着粗布麻衣,男女老少都有,如汇入大海的溪流,鱼贯走出,不多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