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这扇窗子,可以望见看门仆人的小屋和马车道,一炁刚把蒙在窗户上的银白霜花哈气化成一大片,正欣赏着外面的景物,就见大门打开,一辆马车从远处驶了进来。
她眼见马车驶上车道,但并没有多加注意。因为府上常有马车来,但从未送来过她感兴趣的哪位客人。只见马车慢悠悠在屋前停了下来,门铃大响,新来的客人被仆人请进屋内。既然这一切都和她无关,那么她那没有着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别的更为有趣的景象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饿坏了的小知更鸟,它飞过来,停在窗前靠墙长着的一棵掉尽叶子的樱桃树树枝上,啾啾地叫着,仿佛在诉说着它的饥饿它的无奈。一炁想起早饭吃剩的一些点心还搁在桌子上,她弄碎一小块,推开窗子,打算把点心屑放到外面的窗台上。就在这时,阿莫奔进房门来到了屋子里。
“小姐,快把你的围裙解掉。你在那儿干什么呢?今天早上洗手洗脸了吗?换了干净的衣服吗?”
一炁在回答之前继续慢条斯理地推了推窗子,因为她明白饿肚子的感觉不好受,所以她想要让鸟儿吃到食物不饿肚子。窗子推开了一点,她撒了些点心屑在石头窗台上,又撒了些在树枝上。然后才关上了窗子,回答说:
“还没呢,阿莫,我刚打扫完房间,正准备来擦桌椅呢。”
“你这粗心的讨厌孩子!那你这会儿又在干什么?你脸那么红,大概又捣了什么鬼吧。你刚才开窗干嘛呢?平日里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不要去做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你好好呆着就行”阿莫故意压低音量朝她吼道,仿佛像是故意不想让外人听到似的。
一炁根本用不着费神去回答,因为阿莫看上去是那么的匆忙,是顾不上听她解释的,哪怕她解释了自己是在喂小鸟,阿莫也是听不进去的。罢了,她就由阿莫去了。
阿莫把她快速拖到脸盆架前,用肥皂、清水还有一块粗毛巾,那块粗毛巾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从她三岁时就开始用,截止今日这条毛巾已经严重变形,并且粗糙无比,把她的手和脸狠狠地擦洗了一番,幸好洗得时间不长,要不然皮肤准会被擦红擦破。接着又用一个破旧不堪的木梳帮她将头发梳了梳,立即解下她的围裙,然后就催她来到正堂,吩咐她马上过去,有人在正堂里等着她。
一炁本想问问谁在等她,也想问问大娘子是不是也在那儿,可是阿莫已经离去,把卧房的门也给关上了。她只得慢吞吞地朝正堂走去。自从上次生病以来,一炁差不多已有三月有余没被叫到大娘子跟前去过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她被大娘子限制出行,禁止离开卧房以外的地方,每日不管白天黑夜只能呆在卧房里。在卧房里待了这么久,正堂、后院和前院都成了让她望而生畏的地方,她简直都不敢进去了。
这会儿,她正站在空荡荡的门厅里,面前就是正堂的门,可她的大脑此刻停顿了,双脚也不听使唤,开始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脑中重现了之前的回忆,吓得直发抖。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那些特别的日子里,不公正的惩罚引起的恐惧,已经把一个天真无邪的孩子变成了一个如此可怜的胆小鬼了啊!她既不敢回卧房,又怕进正堂。她站在那儿踌躇,心里忐忑不安犹豫不决,待了很久很久。直到正堂里猛地响起响亮的铃声,她才不得不下定了决心,她不能不进去了,再不进去的话,铁定又要被大娘子责罚,被阿莫责骂了。
“会有谁找我呢?”一边慢慢走一边暗自纳闷,接着用双手去慢慢推开那沉重的花梨木门,推了几次都没能推开。
“除了大娘子之外,我还会在屋子里见到谁呢?是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女人?”正想着时,这会儿仆人来拉开了门,门开了,一炁慢慢地走了进去,恭恭敬敬地向大娘子行了一个屈膝礼,抬头一看,孩子的本能反应让她一惊,只见一根黑柱子!至少,第一眼猛一看,那个穿一身黑衣服,直挺挺地站在炉前地毯上的笔直细长大个子,确实给她这样的感觉。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个身材极高的男人,他皮肤黝黑,而顶端那张冷酷的脸,就像是一个雕成的面具,当作安在那柱子上的。
大娘子还是坐在壁炉旁常坐的那个位子上。大娘子带着冷漠的表情招手要她走上前去,她照着做了。大娘子用下面这句话把她介绍给那个黑柱子石像似的陌生人:“这就是我向你提起过的难缠的小姑娘。”
那个男人朝一炁站着的地方慢慢转过头来,两只爱好探究的灰眼睛在一对浓眉下闪着光芒,他打量了她一番后,用低沉的嗓音严肃地说道:“她个子如此瘦小,看起来五六岁吧,你多大了?”
“十岁。”
“有这么大吗?”他的答话中流露出怀疑,说着又继续打量了一炁几分钟,然后问她说:
“你叫什么,小姑娘?”
“一炁,先生。”
说着,一炁抬起头来。在她看来,他是一位很高大的先生。不过,她当时的个儿也实在太矮小。他的五官都很大,而且不仅五官,他整个身架都显得严峻刻板,给人一种十分壮硕的感觉,让人不敢轻易反驳。尤其是一炁在面对他的时候,还需要壮着胆子与他对话。